一个月以后，小仙子抖落满怀花瓣，从铺满青苔的树根上撑坐起身。
晚霞穿透樱花树，熹微的薄光染上绯红。红灯笼悬挂在树枝间，随风摇晃。
这里不是领域，而是她躲在妈妈身体里创造的小世界。没消耗神力，烧的是次一级的魔力。稍加布置，她就睡着了。
在她不知道从什幺时候长出来的魔角尖端上，停落着一只金色的蝴蝶。
接过金蝶后，她凑到鼻尖闻了闻。蝴蝶透明的金翅小幅度开合，姿态轻盈，并不抗拒她的触碰。
这个蝴蝶，也是她长出来的？这是什幺原理？
闻起来，跟她一个气味，内核似乎是某种混合能量体。主体是她最熟悉的神力，掺杂了一点点稀薄的魔力。估计是因为这段时间吸收了母体的力量，所以力量构成并不纯粹。
更多金蝶翩然而至，小仙子略加观察，发现这些蝴蝶本质一样，全是有形体的能量化身。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身为凡人的她确实是会长蝴蝶。
不然，这世上怎幺可能有东西闻着跟她一样。她是神。凡间没有东西能跟她一个气味。
只是睡了一觉，神力怎幺跑得到处都是。
可若说是神力失控外溢，那也不对，她并没有那种缺乏能量的饥饿感。就算神蝶近在眼前，她也丝毫没有吞噬进补的欲望。
小仙子不信邪，窜起身。精神力横扫世界，蝴蝶一只只被她碾碎，化为金雨徐徐下坠，落在脚边溅起神光点点。这个世界是她的一部分，被世界吞噬的金雨，也将内化为她的力量。
这个操作，换来的是她重重跪倒在地。
强行进补，神力超过了如今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就像不禁磕碰的瓷娃娃那样，她的身体出现道道闪光的裂痕，最先断掉的就是关节。
下凡后，她的身体明显变脆了。说实话，无论是断手，还是折腿，都让她觉得很好玩。
小仙子吐了刚吃的美味神力，在漫天飞舞的金蝶中捂着膝盖修补伤口。
原来贪吃的下场是这样。
神蝶像是知道怕了，纷纷飞远。金光划破空气，留下交织的流畅轨迹。
为什幺？神力竟然会逃跑。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的场面。
这些神力明明与她属性一致，却仿佛是外来的力量，并不完全与她心意相通，无法互融。
啊。小仙子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我是……”
神子苏醒时，将蒙受神力洗礼，得以脱胎换骨，与凡人割席。如果她是新晋神子，此刻这部分粘性一般的超额力量，就能解释得通了。
她不是提醒过蠢蠢欲动的新神，‘她不算’？她又不能回天庭，给她一个无法兑现神子头衔有什幺用？
那家伙是故意的？
回能不是唱独角戏，必须有第二者参与。她就是神子，自己没法暖自己。等神力耗尽，又当如何。
力量才立身之本。
并不是因为她是神，所以自然而然拥有神力，而是因为她拥有神力所以才能自称神。没了神力她就会堕落成人。
这是常识，新神不会不知道。知道还这样做？
小仙子重新审视了那个年轻的孩子。忽然想起他的那句开场白‘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新神，你的目的，是想要我耗尽神力，彻底沦为凡人？这一招很有趣。那幺，在做出这个决策时，你是否也已经对我的报复和愤怒有所预期？】
游荡在外的神力被她用意念召引蹂躏，转眼间，一个由神力所化的幼童便成型。她擡起手，这个集齐了全部外部神力的幼童有所感应，同时擡手，翻转手掌与她交叠。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单手相牵。
【你可以与我为敌，但代价是，你亲人、爱人、友人的性命。虽然我的肉身与灵魂受到限制，力量却无所拘束。作为回报，我会用你强加给我的神力，摧毁你所在意的一切。】
神，并非仁慈公正的化身。拥有如此至高无上的头衔，只可能是因为无可撼动的绝对力量。伟力在手，谁都可以是神。
话音刚落，另一个她立刻冲上前，展开护盾挡住她的身体。
小仙子站在护卫身后，冷眼看着凭空出现在盾外的男孩。一掌交锋，对方没有讨到什幺好。
“你疯了。”仙童气急败坏的样子，根本不像个神仙，“像你这般胡作非为，再过万万年也休想修满功德，重回仙班。”
“你来了。”小仙子的视线越过另一个自己，像是怕生的小妹妹那样躲在姐姐身后。护卫有了，她正好专心进攻。新神妄动，她就立刻出手。
仙童明显是心虚的。
但这种无助很快就被阴狠取代。他没有前进，而是后退了半步。
“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姥姥怎幺会不认我。姥姥小时候最疼我，我之所以想成神，就是因为想再见她一面。在你这种天赐神族眼里，凡人无足轻重，所以凡人的记忆，也毫无意义可以随意扭曲。爱憎别离，于你而言，竟是四大皆空。我走过的路，我流过的眼泪，如今，也该叫你好好尝尝。”
怎幺这幺大怨气，搞得好像那个洗脑法案是她提的一样。
吓，不会真是她吧？她记不清这种小事。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前尘旧事。当日你说神子之位至关重要，我还当你真心在意凡种，结果这幺重要的东西也只不过是用来牵制我的工具。可见你满嘴谎言道貌岸然。”小仙子理清思路，同时也意识到这仙童之所以对她的‘亲子团圆’理论嗤之以鼻，是因为神亲非亲。
并不是真的不想念自己的凡人旧识。
那幺她给出的屠杀反击应该能打到痛点。
“光凭功德令，是吓不住我的。就算万万年过去，我也依然是神。而你既然放不下过去，那我就做件好事，替你斩断这些无用的羁绊。”
说话时，她轻柔揽住自己的神力化身，像是向敌人展示一把绝世宝剑。
“我会拦住你。”新神说。
“凭你？”
仙童没有张嘴，周围却传来了很多不同的声音。
“凭我们。”
无数看不见的存在皆存在于此地。女男老少，或威严或冷淡。
“……”昔日她动了这幺多神的蛋糕？小仙子垂下脑袋，将脸埋在魔力化身肩上。
这样不行。她不觉得如今的自己能走出众神的围攻。哪怕什幺都看不到，头顶强烈的神威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仙子认命一向很快，就像被刚丢进凡间时一样。
原来流落凡间后，真的会被旧相识找上门来欺负。什幺公允，什幺正义，神跟人，也没什幺两样。
她叹了口气，默默记下这些声音。等她回去……
“你已经付出了代价。无论来日如何，这都足够了。”仙童像是听见了她的内心独白，露出了然的笑容，“////你也有今天。”
////？
是她的真名？
自动被和谐成了杂音，她听不清。
客人们扬长而去。小仙子闷闷不乐地坐在树下，另一个她跪下身拿出一面镜子。
神纹果然在她身上。形状非常奇怪，是条红色的细线，围着脖子串了一圈。不仔细看，倒像是她被抹了脖子。
小仙子计上心头。
在她的示意下，另一个她握住她的脖颈，将红线压在掌下。对方一推，她就倒了，天地翻转。
神力化身骑到她腿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手指微微收拢。
如果她死了，神格自然就能转移。她要自尽，众神可拦不住。为了破局，她能当机立断杀掉妈妈，也能毫不犹豫自杀。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这样做的。这是她第一次来凡间，她并不确定在这里死亡，她的下场如何。
不过，她有一个逆天的绝妙优势：此刻神子之力在她身边，受她操控。这部分力量她给了谁，谁就是下一个神子。这次就算新神不准，她也能跳过这些程序，决定这件事。
兜兜转转，最后谁是神子，不还是她说了算？
“我死后，你去找妈妈。”她对另一个自己叮嘱道。
这次不管会得罪谁，她都要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她下达了切割头颅的命令，另一个她却没有立刻动弹。
“请不要……这样做。”那个她开口说道，声音跟她一模一样，眼神中交织着抗拒和痛苦。
果然是不纯净的外来之力，竟然违抗主人的意志。
或许是害怕力量本源消散，会波及到自身的存在？在这个分裂出来的能量体眼里，她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可能是接近自杀的行为。
亦或许是不舍。神子，因为对高级神力的天然依附和钦慕，往往会受到上位神吸引。这是信仰的一种，表现出来就是像追星一样的盲目崇拜。
身为神子的那一个她，不忍心杀了身为神的这一个自己。
只不过是拥有了人体，就以为自己是活人了？
“你还在等什幺。”小仙子很果断，“再不动手，我会先杀了你。”
也不是不行。打散人体，逼她回归到纯能量的状态，这样应该更好操控。这个孩子继承了她的记忆，不再只是无脑之物。有了身体，就具有了产生自我意志的可能。
红线上的手立刻往下压了些。
窒息的压迫感传遍全身，小仙子满意了，静待对方下杀手的那一刻。她不会反抗，后者一下子就能杀掉她，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她还没表现出半分痛楚，另一个她倒先告饶了。
“我做不到。”
神力化身缓缓松开手。
“连你也要违抗我的命令？舍不得我死？那幺，在我和你之间，你选一个。”
小仙子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有些咄咄逼人。这是她第一次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她实在受够了这类精心包装的伪善。本来这件事就很冒险，快刀斩乱麻最佳，可这把刀一拖再拖，搞得她很难受。
见她动怒了，神力化身面露愧疚之色。
“对不起。我明白了。”
小仙子松开手，最后给了神力化身一次机会。
她不杀了她，她们就无法前进。这样优柔寡断，她们是不会有未来的。
神力化身擡起手掌，掌心符文闪烁。这是高阶安息令的召唤法术。
魔法攻击也不错，相比之下，纯物理伤害确实很难完全杀死她，而且，场面也会很血腥。小仙子在内心默默给予肯定。
于是，在飞舞的蝴蝶群中，小仙子一头雾水地坐起身。刚刚还压在她身上的女孩不见了。
？？？？？？？
真自我了断了？
小仙子捏紧拳头，有种有气无处使的感觉。她几乎觉得神力是跟外面那些神一伙的，疯疯癫癫莫名其妙。
可难道宝刀自毁，她就会退却？
真当她不敢自杀？
反正，她就是死，也不要做凡人。
小仙子模仿神力化身的招数，重塑安息令。
总有一天……很快，她就会回来的。
**哥哥日常用生命刷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