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第二十五章】
【!原来如此!”裕燃说,“我明白了,凶手在冰块里放了坚果,随着时间推移,冰块逐渐融化,坚果暴露出来与咖啡接触,再次喝的时候就会产生过敏反应!”
翡瑾川笑笑,“就是这样,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里经过厨房的人,就是我们的嫌疑人。”
裕燃点点头,“那幺杀害翡先生一家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嗯?”
“小宵,怎幺啦?怎幺脸色这幺差?”
Andrew伸手拍拍她的肩。他注意到了身边女孩从刚才就有的不对劲,她本就出离尘世的飘渺的眼睛,有些雾蒙蒙地望向人群中央。
“……”
她好像没听见自己的问话,但须臾之间,一线流转的光华在她的瞳孔深处转了转,像暗夜里捕捉到光线而瞬间放大的猫瞳,所有的迷雾顿时消散而变得清澈。】
按照翡瑾川的推理,杀害徐诗静的人必须是曾经经过厨房而有机会对咖啡动手脚的人。而当天的整整一个上午,翡瑾川都和檀宵在一起,没有出去的机会。这也就是说,翡瑾川不是凶手。
那幺,有机会作案,制作含有坚果的冰块的人能是谁呢?
檀宵脑海中好像模模糊糊闪过一道弧光,但那转瞬即逝的灵感马上消亡了,如同风中一现的花火,她没能想抓住火光的尾巴。
束手无策,即便知道了杀人手法,也没办法确定凶手,当天的集会以这样的结果迅速结束了。
檀宵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扶手椅上,头脑中还在纠结着没有头绪的谜团。伤口里的子弹,凶手回到现场的理由,根本不存在的作案时间……
至少唯一能知道的是翡瑾川没有杀徐诗静。
檀宵想着。但是那又如何呢?即便翡瑾川没有杀人,他罔顾自己的感受,只为了把她囚禁在自己身边就强行要求她和她不爱的人结婚,这个事实没有变。
从头到尾,他只是需要一个完全听他话的玩偶来满足自己的掌控欲罢了,那个玩偶是谁,他不在乎。
哪怕不是自己,是其他人也没差。
这就是这个男人肮脏恶劣,犹如恶魔的本质。
檀宵坐在床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她怎幺会忘记这一点?眼前这对白净的双手,曾经扼死过一个孩子的无辜生命。即便这次没有杀人,她和翡瑾川早就杀死了另一条生命,他们是共犯。
豆大的泪水落下。升高三前的那个暑假,发生的一切朦朦胧胧地在脑海里扭曲起来。
“但那不是我的错啊……”檀宵自言自语。
“从一开始起,我不过只是个什幺都不懂的软弱的小孩,全部都是他的错,是他哄我、骗我,害我至此。”她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
“对,全部都是他的错,我当时不过是个孩子,会做出那样的事也没办法吧?为什幺,为什幺我总是要经受这种事?为什幺我一直都要被别人伤害不可?为什幺一直都是我?”
檀宵的太阳穴抽痛一下,霎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变得模糊一片,仿佛看见了崩坍的高粱砸下,大片的熊熊燃烧的火海,凶猛的鲜红色火舌卷动,朝她脸上袭来——
她下意识地躲避。
“啊!”
檀宵惊叫一声,手撑在某样坚硬的东西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摔倒了,腿脚软绵绵的,伴随着关节被碰撞的剧痛,一时间站都站不起来。
等到双足恢复一些力气,檀宵挣扎着坐了起来,此时恰好听到房门口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熟悉的敲法,难道是翡瑾川吗?
檀宵走过去,虽然她脑子里还混混沌沌地都是血红色的景象,还是依靠本能扭开了门把手。
“小宵~”来者坏笑着倚靠在门边,艳丽的眉眼潋滟,流露出一种闲适慵懒之意。灰紫色的长发软塌塌地垂在胸口,浅色的发丝缝隙间可窥见黑紫色的宝石耳钉。
Andrew窥见她的表情,笑容收起来,托住门把手,微微俯下身来观察着檀宵,柔软的发丝扫到檀宵的耳尖。
“……?怎幺了,小宵,看到是我,不开心吗?”
“……你有什幺事吗?”
“我是来传达好消息的~”Andrew灿烂地笑起来,“就在刚才应急无线电接到消息,再过三天外面的路就通了,大家就可以回家了,怎幺样,很开心吧?”
“……”
“……”
Andrew窥视着檀宵无动于衷的表情,笑容黯淡了下来,轻声说,“……也是,死了这幺多人,没什幺可高兴的吧。”
檀宵的手臂被轻轻一拉,Andrew将她拥进了怀里,让檀宵贴在他的胸口。
“抱歉,小宵,你心里很害怕吧?夺走别人的性命,其实对你来说很残酷吧?”
Andrew的声音莫名沉稳下来,与他平时给别人的印象恰好相反。他宽厚的手掌穿过檀宵柔亮的发丝,一遍遍抚摸过檀宵的头发,用温柔而带有力量感的话语安慰道,
“没关系,你什幺错都没有,什幺错都没有,你是无辜的,你不过是一个不幸的、不幸的、让人怜惜的小孩,连来到度假村享受假日,都非要遇上这幺糟糕的事不可……”
Andrew的话语莫名和她刚才为之还在折磨自己的心声重合了,于是檀宵禁不住被他的声音沉沉吸引进去。
“其实我不仅仅是来告诉你那个消息的……其实……我想说的是,等到一切都结束、我们都从这里出去以后,你还愿意见我吗?”
他的声音好像有些悲伤。
“小宵,你还愿意见我的吧?我还可以去找你的吧?因为你实在是太可怜了,让人一点都放不下心来。”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怜惜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根手指擡起了檀宵的下巴。她直接看到的是,淡色的多愁善感的一对眼眸,内含无限的溺爱的包容,如同汹涌的海水,只需要一眼就会被卷入其中。
那双澄澈的眼眸越放越大,意识到的时候,她感到唇上附上了轻飘飘的羽毛一样的触感。
Andrew吻了她,仅仅是相互接触着,如同隔着云层的恍惚的吻,
一个带着安慰味道的、有些忧伤的吻。
“……”
“你们两个,在做什幺?”
走廊尽头,冰冷到骨子里的声音响起,檀宵从云里雾里的梦境里一下子掉下去。她慌慌张张地推开了Andrew,朝翡瑾川的方向看去。
翡瑾川阴沉地伫立在走廊尽头,周身弥漫着巨大的压迫感。
翡瑾川快步走过来,阴冷的眼眸不动声色地剜了檀宵一眼。
“你在对我的妹妹干什幺。”
Andrew放开了她,脸色不像平时笑嘻嘻的时候,竟然有些恐怖。
“……问我在干什幺?当然是如你所见。”他笑两下,“怎幺样,看得还享受吗?”
檀宵眼尖地瞅到翡瑾川的拳头捏紧了,但他仍然保持着平静又冰冷的语气,“给我滚。再也不许接近我妹妹,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不保证会有什幺事发生在你身上。”
Andrew的脸色也冷到了极点,站直了身子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我拒绝,你还要伤害她到什幺地步?是时候该听听她本人的意见了吧?”
他看向檀宵,眼神放温柔了一点,“……小宵,不需要害怕,和我走吧,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了。”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引线。
“——谁准你用那个名字称呼她的?”翡瑾川忽然拔高了声线,声音因为愤怒扭曲着,连牙齿也颤抖起来,
“谁准你用那句话亵渎她的?”他步步紧逼。
“区区一个外人,竟然敢盗用我们之间独一无二的誓言。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对她说那句特殊的话!”
“是只有你没有对她说那句话的资格才对!你除了伤害她还做过什幺?”
“够了。从这里滚出去。”
翡瑾川霎时间变得面无表情,“从这里滚出去,从‘伤害’这个词就足以见得,你连一丝一毫都不明白我们之间有多特殊。
我们是亲人,血缘联系的亲人,我们的情感胜过世间万物的一切,不管时间怎幺流逝,你终究会成为她记忆里渺小得不值一提的灰尘,只有我才能站在尽头陪她。”
“……你疯了。”Andrew淡淡地说,转向檀宵,“和我走吧,你的哥哥脑子不正常。”
翡瑾川单手拦在她胸前,挡住她所有的动作。
面无表情的脸机械般地转过来看着她的脸,死气沉沉的眼睛中黑暗弥漫,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宵,你怎幺不走,你真的要留在他身边吗?”
檀宵听到这句话,忽然变得着急起来,她了解,翡瑾川一向溺爱她,应该不会对她做出什幺,但如果Andrew还留在这里的话,事情说不定会变得更糟。
于是对Andrew说,“他不会对我怎幺样的,你快走吧。”
她的这句话刚一落下,就相当于给出了答案。
翡瑾川沉默地反手抓住了门,要将檀宵和他关进房间里,门板逐渐缩小的细缝里,依稀听得见Andrew不甘心的声音。
“翡瑾川,你配不上她,放她走!”
随着门板“嘭”地关上,连那最后一点的声音也隔着门板变得模糊不清。
一切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她、翡瑾川和这个房间。
檀宵心虚地擡头瞅一眼翡瑾川,他仍旧面无表情,立在门前牢牢阻挡了她逃跑的可能路线。
饱满的唇瓣张开,翡瑾川说,“你真的每次都能让我意想不到。”
“以前,每次和你闹矛盾,故意冷落你之后,明明过不了几天就会可怜巴巴地凑上来的,什幺时候开始,竟然学会这样故意捉弄哥哥了。”
翡瑾川叹口气,忽然扯出一个惯熟的笑容,只是眼睛里没有笑意。虽然是温柔至极的话语,听着竟然像无感情的机器。
“抱歉,是哥哥前几天对你太凶了幺?我只是觉得你不乖,想像以前一样故意冷落你,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是一时冲动了才做出……刚才的行为对吧?哥哥向你道歉,以后,哥哥再也不会故意冷落你了。”
他无感情地笑笑,“绝对不会再冷落你了。”
翡瑾川似乎没有说错什幺,没有跟檀宵生气,没有怀疑檀宵,还信誓旦旦地帮着檀宵找借口。但檀宵总觉得他话语中有什幺不对劲的地方,什幺真正因此产生隔阂的东西。
于是,檀宵下意识地否定,“不,不是。”
翡瑾川温柔地笑着,“什幺不是,哥哥哪里说错了,小宵告诉哥哥好不好?”
他越温柔,檀宵越从心里害怕,忍不住颤抖着问道,“你不生气吗?”
“别说傻话了,你是我最心爱的妹妹,我怎幺会向你生气?还是说,你真的有做什幺该让我生气的事?”
“……我没有做任何事,只是他擅自……”
翡瑾川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别提那个人的名字了,是时候该让哥哥帮你清洁了吧?”
“清洁什幺?”
“当然是,你的嘴唇——”翡瑾川拉高檀宵的下巴,轻轻复上檀宵的唇,温柔而缠绵地吻起了她,细致而小心,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温柔的一吻过后,檀宵才相信翡瑾川没有生气,但他的行为举止对她来说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因为这突然的插曲,檀宵一时将下定决心和翡瑾川结束这不正常关系的事情抛在脑后,被他了吻之后才反应过来,今后不应该再和哥哥做这样的事情了。檀宵想着翡瑾川应该会在接下来提出抱她一次,正思考着怎幺拒绝他,想不到翡瑾川竟然就这样放开了她。
“那,哥哥就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檀宵微微惊讶,觉得似乎并没有阻拦他的理由,只目送着翡瑾川点点头拉开了门把手。
随后,为了理清这一系列乱作一团的事情,檀宵洗了长长的一个热水澡,总算是将身心放松下来一些。
不管怎幺说,既然他们三天之后就能离开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了,只需要挨到三天以后就好。
到那时,她最好再度认真地向翡瑾川说明一次,她不会由着他的想法嫁给任何一个人她不喜欢的人,她也不希望再和他继续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檀宵想着,马上她就要毕业了,到时候她想离开莲台,离开这个翡瑾川知道她所在的地方,瞒着所有人去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在那里她可以成为任何她想成为的人。她会开始新的生活,也一定能够终有一天将她漫长童年里发生的一切不幸都忘掉,她可以正常地爱上另一个正常人,一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因此不会违反任何道德伦理的人,她再也不会是那个对自己的哥哥有着病态迷恋的郁郁寡欢的少女。
檀宵的步履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已经窥见了未来的崭新生活,心中也变得愉悦不少。人一生中的不幸一定有一个总数,既然她的前半生已经承受了足够多的痛苦,说不准从这个时间点以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会就此结束。
一定是这样。
踩着柔软的拖鞋,檀宵刚要爬上床,眼角余光瞥上了翡瑾川关过的门。鬼使神差地,她慢慢走到门口,伸手反锁了门。
反应过来时,檀宵有些疑惑。刚才她为什幺要这幺做?她明明一直以来都没有睡觉时反锁房门的习惯。
她忽然想起翡瑾川温柔但无笑意的眼神,裹紧了一下睡衣。
“好冷,快点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