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完成大学的课业,读完研出国留学,沈淮溪想要很简单,就只是逃离这个困住自己的该死地方。
要不是为了尽快筹集一笔足以支撑自己完成学业和用来安身立命的费用,她才不会乖乖跟着生父派来的人去纪家。
说她命好也没错,毕竟生父纪承风坐拥常人这辈子都挥霍不尽的财富,可倘若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沈淮溪无论如何也不愿成为这幺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你,过来。”
趾高气昂的公子哥又在拿她当下人支使,人长得倒是还不赖,就是蠢,蠢到骨子里了。
沈淮溪半垂眼帘藏住眼底的那些厌恶,故作踟蹰着后撤半步,又轻咬下唇,浅浅唤了声,“二…二哥。”
生母沈今芜死后,纪承风才派人将她接回,倒也不是有多在意她这个私生女,只是因为那个不许纪家血脉流落在外的可笑规矩。
说得再明白些,怕不成气候的私生子女在外头坏了纪家的名声,索性看在眼皮子底下,横竖在家里头养着也花不了几个钱。
沈淮溪知道纪承风不喜欢她,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设计自己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更何况那女人还在长达二十一年的时间里不断以孩子作为筹码肆无忌惮地索要钱财,美曰其名赡养费。
所以沈淮溪没法直接向纪承风开口,说给自己一笔钱后自己就会永远消失,纪承风不会信她,毕竟有沈今芜这个先例,她只能在这个蠢少爷身上下手。
得在纪夫人和那个传闻中难缠至极的大小姐回来之前拿到钱远走高飞,否则还有数不清的麻烦事在等着自己。
“你也配这幺喊我?”
纪清源紧皱起眉,愤懑之下他死死攥住了沈淮溪的手腕,一用力将人拉近了些,“杂种就是杂种,认清自己的身份。”
沈淮溪的眼圈渐渐泛起阵红,泫然欲泣着轻抿下唇,“对…对不起…”
原配的孩子憎恶第三者的孩子是理所应当的事,沈淮溪并不在意这些难听的话,反正从小到大她也没少在沈今芜口中听到诸如此类的谩骂。
“清源。”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纪清源动作一僵,而后飞快卸了指尖的力道。
能让纪清源这幺听话的,想必不是纪夫人,就是那个大小姐纪清衍,沈淮溪猜,说话的是纪夫人。
“纪清源,别没分寸。”
淡淡的,透了几分疏离的嗓音,应当就是纪清衍了。
没想到她们来得这幺快,在沈淮溪的计划中,她们至少还要三个月才会回到纪家。
她讨厌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心烦是在所难免的事。
沈淮溪转身,不动声色地舒展开微颦的眉心,有意将满是指痕的手腕向身后藏了藏,“纪夫人…”
她又怯生生地擡眼,咬着唇瞧了纪清衍一眼,连带着肩头也瑟缩起来,“大小姐。”
纪夫人生得有些单薄,精致昂贵的墨绿色旗袍将她的身形包裹得匀称而纤细,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更像是造物主的恩赐,让沈淮溪都禁不住在心底感叹。
什幺都好,只可惜是个病秧子。
听闻她这回就是由纪清衍陪着出国疗养去了,沈淮溪好不容易从纪清源口中打探出这两人的归期,原定是在八月,不知怎幺现在便折返了。
纪夫人轻飘飘地擡手,“来,让我瞧瞧。”
或许是她表现得太过和善,以至于让沈淮溪都有些无从应对。
沈淮溪顺从地朝着纪夫人的方向慢慢靠了过去,近了才发现,原来她眼尾还有枚赤红的小痣。
犹如点睛之笔。
那只戴着檀木佛珠的手轻轻牵过沈淮溪藏在身后的手腕,在瞧见那些细嫩肌肤上显而易见的红痕时,她毫不掩饰地微拧起了细长的眉,温和的嗓音染了几分严厉,“纪清源,她是你妹妹。”
“她…”
显然纪清源是想反驳,却又不敢忤逆母亲,只好将不满统统咽下肚去。
“去祠堂跪一个小时。”
至少沈淮溪是不信,原配能对丈夫的私生女宽容至此,可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毫无可利用之处,纪夫人眼下唱的又是哪一出戏?
“别让母亲复述第二遍。”
自始至终纪清衍都表现得十分淡然,却不难看出她对纪夫人敬爱有加。
她与纪夫人的温润不同,长相便带着几分淡漠,她从未正眼瞧过自己一回,却又没流露出半点的厌恶。
能将情绪收放自如的人才是最深不可测的。
纪夫人和纪清衍的危险程度不言而喻,起码比那好哄的蠢少爷要危险得多。
可再危险沈淮溪也得硬着头皮把戏演完。
她不贪心,一千万,钱到手她保证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千万对纪家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过只是笔小钱,却能彻底扭转她今后的人生。
指腹摩挲带起似有若无的痒意,彻底搅散了沈淮溪的思绪,她后知后觉地瑟缩起肩,下意识想将手腕抽离纪夫人的掌心,才发觉原来她握得紧极了。
擡头,纪夫人眼底那些莫名的笑意撞进了沈淮溪的视线,躁意顿起,她一点儿也猜不透眼前这女人的心思。
“别怕,往后清源再欺负你,来和我说便是。”
财阀世家,哪儿来的什幺好人。
“沈淮溪?”
“淮溪。”
“是个好名字。”
披着羊皮的狐狸,不可信。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间沈淮溪好似瞧见纪夫人盯着她泛红的手腕红了眼尾,连指腹摩挲的力道都在不经意间重了几分,疼得沈淮溪险些轻呼出声。
“清衍,带她去上些药。”
“好端端的身子,青一块紫一块的可不行。”
最后这句,与其说是给沈淮溪听的,倒更像是她在喃喃着自言自语。
纪清衍点头,在转身上楼时轻飘飘地丢了句,“跟上。”
直到这会儿,纪夫人才不紧不慢地松开指尖的力道,而后又轻捻指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微扬的唇角像是在回味着什幺。
只是沈淮溪无从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