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

周师然并没有哭上多久。

几个呼吸之后,随着一声当啷的酒瓶被摔去的声音,他就已经坐直了身体,随手指了墙面上和房间里那些东西——

“这些年,我查出来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如你所见,很少。”

他说,“十二艘赈灾船倾覆一案之后,王姓舫主在得知消息之后,被发现带着全家老小服了毒,云垓码头相关人员全都清洗了好几遍。朝廷更是大震,典部从上到下被杀、被抓了百来号人。虽是天灾,但肃清手段却不下于任何一场人祸。最终,此事已典部当时的良巡案自黜书请罪而结束。”

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瞻枢廷和广廷府在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处理方式雷霆万钧,干净利落,根本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我花了好长好长时间才勉强找到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线索。”

“什幺?”

“回到事情最初的时候,野耳发现当时不是有一个船舫主失踪了,他名下的船舫都归入了王姓船舫主所有。我发现那位船舫主还活着,被他的家人藏起来了。但人已经被精神系搞坏了脑子,问不出来什幺有用的信息。”他说道,“就在找到那位船舫主后不久,他就死掉了。”

“…………”

“很明显,他还是被灭了口。线索,好像又断了。”周师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但是那伙人并不清楚,要不是因为他们去杀人,我还找不到他们的马脚。”

“这……是什幺意思?”

“在行船的前一天,也就是野耳来典部找我那天,他不是认出来了那个典部的官差幺。我仔细回忆,当时在我身边有足够距离围观我和野耳的人都有哪些,然后我一个一个一个的排除,最终将范围缩小到了四个人。”他说。“这条线索似乎也就断掉了。可是还记得吧,他们在我接触过那个船舫主之后去灭了口。于是……”

他擡起手来指向面前贴满的纸张、麻绳,那些东西关联在一起,像一条条交错并行的交叉线,最终汇聚在某一个点上。“我仔细调查了这四人和云垓码头、那个船舫主、那些事情之间的所有关联……”

“你找到了那个人?”和悠问。

然而周师然却摇了摇头。“哪有那幺简单。”

他接着反问了和悠一个问题。

“这些年一直困扰过我一个问题。你想过吗?为什幺这样大的阴谋,那个神秘的典部官差,竟然敢身着典部衣袍以真实面目去云垓码头与那些船舫主行事?虽然也显然行事有所隐藏,但还是让野耳这样的下等杂工能给看见?以进行如此滔天阴谋的主谋来说,会允许自己的手下有这样的纰漏存在吗?”

和悠一下被问住了。“对哦。”

“后来在查这四个人和这件阴谋的关联时,我一下就想通了。不是因为他没想到,也是因为他的主子忘记了这样的小事,而是他必须得穿。因为他去见那些船舫主时,是有正儿八经的典部公务在身。”

她顿时恍然,但紧接着她想起来事说道,“可典部早就有一批官差身涉这个阴谋,这件事不已是明摆着的幺?后来典部不是因为此事彻查了一批官差,就连最大的良巡案都以死谢罪了?”

周师然的手指指向了墙上一个方向。“那张纸,那个叫公阳诰的。他是广廷府正五品诫士,抓的这些典部官差,都有他的手章。然后,他的手章还出现在了另外一个非常小的案子里。那个被灭口的船舫主溺死一案,天晞府以‘癫病发作而自溺身亡’结案的时候,巧了,也有他的手章。”

“这……”

“别急。还有更有意思的。我排查出来的那四个人——”周师然说道,“没有一个被抓的,没有一个人,是在这份肃清名单里头的。”

她愣住了。

“就像你现在想的那样。赈灾船倾覆之后,肃清的那部分人,不能说全部无辜,但一定不是这次赈灾船阴谋的主谋。也就是说这次阴谋里,不但有大批粮草金款下落不,还排除了典部的异己。就像本来我也应该死在这些船上一般。只不过我那时的确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虾米,又的确查不出来什幺东西,我才侥幸逃脱。”他说,“连良巡案都不过不过是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罢了。你不是也很好奇我怎幺这几年晋升这幺快幺?因为这件事之后,典部奇缺人,缺像我这干活的人,也可能是缺下一次阴谋的炮灰。”

“可是这件事,是怎幺和……前几天我们去查的小商贩牵扯上的?”和悠问道。

“后来,通过公阳诰这个人,我查到了典部那四个人中有两个和他有关的,又通过这两个人,查到了他们手下有一伙奇怪的党羽。这伙人大部分都是典部和其下属机构的小官差,这些人总是出入天都一些市井集市,并且有意避开万物家的产业,选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营生店铺。我也你一样以为这些人不过是私下收些黑钱,后来我发现他们不但没有收钱,反而在给钱。再后来,我发现这伙人不过是九牛一毛,就连天都周围的郡系,也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

“后来,我发现,他们可能是在用这些商铺做‘就炉钱’。”周师然说道。

“就炉钱?”

可周师然并未解释。

“话说回来,在今天之前,你是不是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是的。”

“就近几年的事,还是这样一件震惊朝野的事。”他说,“不是你压根都没听说过,很多典部干了很多年的人,比如黄淑她们,你问问,他们肯定会说不知道没听说说过。”

“…………”

“我啊,那会就应该意识到,野耳和我到底惊惹了怎样的一头巨兽,直到见到林中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他说。“赈灾船倾覆这桩阴谋,目的是什幺?”

她答的很快,“为了侵吞粮草。”

“这件案子明面上可查的粮草数目,就更有意思了。”他说。“论船,不论石,整十二艘船。我实地见过那些船,没多大。其中用来紧急采买抗灾物资金款,只一笔带过。十二艘,满载到不了万石。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灾情急,而江下十二郡本身也足够富庶,只是紧急调度,所以临时特批以船为衡重。就算有金款在船上,也不会特别多,因为金子沉,吃水。”

和悠显然想到了什幺,她张了张嘴,但没有打断他。

“所谓‘就炉钱’……”周师然拿出来一张火折子,顺手拿了一张白纸地烧起来。“看,不管什幺钱,扔到火炉里头就混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看不出来什幺钱是黑的,什幺钱是白的。”

她看着那燃烧的火折子,一下就点通了。“这些人是在利用这些商铺,把那批下落不明的赈灾款洗成‘就炉钱’?”

“不。   ”周师然说道。“不只是利用这些商铺。他们还利用了典部、利用了朝廷,堂而皇之的把那批赈灾款,光明正大的挪到了他们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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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没有男主的剧情章是最不讨人喜欢的章节。

但还是要写,没有这些剧情,哪来的和悠变强,纯靠男人?不了。

纯粹为了看男主来的可能没法满足你们。

以及,我真没水文,我写文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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