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他们请我们直接去指挥室。”一名特工对身旁高瘦的女性毕恭毕敬道。
站在正中的女人拥有傲人的身高,不算年轻,却看不出实际年纪,细看下她拥有一种独属于女性的俊秀之美,却长着一张五官深邃的英气面孔,桃花眼,山根高挺,朱唇单薄,静如深潭,又神清气正,在人群中一眼就是佼佼不群的定心存在,卓绝气度让人为之折服。
她在人引领下去往指挥室,一路上越看心越沉,战事当前,阿加莎军还在与联邦军鏖战,哪个战区不是如火如荼剑拔弩张,怎幺这最深入敌军核心的地方,却一点也不成样子?虽然她不是军人,但也看得出来这里军心涣散,战壕挖了个基本,没有加固,军备码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是从来没有动过,部分岗哨甚至只有一人,许久不见谁来补上。
还有一些,不挖掘细节看不出来的矛盾感,可她依稀察觉到了。
好在,这麻烦很快就要结束。
她的目标只需要将CBSI最终的作战决定告知,让对方配合安排帮助分散敌军注意力就可以,这场战斗中阿莎加的通讯科技显然比他们更先进,诸神小队是她的人,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所以她并没有要求战区指挥官开启作战会议,她更倾向面对面交流,所以在确定任务成员后的第一时间便赶来了。
在协商过军队这边的工作后,指挥官岑腾立刻着手安排,看到岑腾如此配合,她稍微放心了些许,离开前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我们需要一队精英作为他们的支援,我手下能出动的特工都被分散在各处奇袭,基地这边支援是一个兜底的后备方案,如果诸神小队反攻失败,他们需要自杀性攻击阻止毁灭风暴。”其实也是上头的标准处理方式,CBSI特工培养成本不低,本身也不适合做这种必死任务。
不过善良如贺翎,必然提不出这种以人命填补失误的方案来,这是她的风格。
岑腾刚忙了好一阵,见她提出来,犹豫一阵,然后点点头:“没问题,我来安排,具体之后的座标和通信频道我确认好再告知你。”
她在那一刻没来由迟疑。
一切明明都在稳步进行,她却无来由地,不,也不是全无来由地,有了一刻警惕。
她留了一个心眼,拒绝了岑腾的安排。
“我想了想,支援这件事,还是由我来安排就行。”
“这次的作战压力不小,这点小事你也要操劳,还是交给我吧——”
“常苡。”
岑腾说得对,这场战役里,CBSI的特工担任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她也是中间统筹发号施令的关键人物,就是因为这样,贺翎才不让她参加诸神小队的入侵任务。
也是因为入侵任务的队长是贺翎,她才可以放心专注在其他分队上。
然而,那一天的她心神不宁,最后还是在分队的任务稳步展开后,瞒着所有人做了一个决定。
毁灭风暴导弹,是结束这场战斗的核心。
她只是觉得,她需要保证这个任务最终顺利完成而已。
一个支援小队是PLAN B,而她,是PLAN C。
常苡安排了一个信任的特工代替她坐镇指挥所,而她则只身深入异日湾观察情况的同时远程辅助布局,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如果有人知道,谁也不会允许她这个重要人物去冒险。
她去的时候,任务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信号屏蔽的情况下,她没有办法直接与贺翎联络,但是从指挥所传来的消息里,听说敌军已经投降。
那自然是好事,既然成功,她就无须再出现在后方战场。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她注意到了回援的贺云朝。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幺,那一刻应该留在敌军基地指挥室的贺云朝竟然在基地外围,但她知道的是——
贺云朝的处境并不安全。
路径上有埋伏。
在发现贺云朝之前,她就发现了这些人,赶来埋伏在了林野里,观察的方向自然是贺云朝所在之处,狙击手,突击兵等等完整的作战小队兵种一应俱全,正在等待时机入局,看起来更像是雇佣兵而不是军队。
此刻的阿莎加军队还在与联邦军打得水深火热,想突围自然不容易。
枪声会打草惊蛇,常苡一甩手抖出匕首,身影没入了野草中,微风拂动,再不见痕迹。
贺云朝回援得匆忙,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更远的地方,狙击手被割喉的血箭,混乱中夹杂在战场火力里的机枪声,还有母亲近身夺枪后的利落绞杀……还有还有……
她在混战中目送他的一瞥。
妈妈就帮你到这里。
保护好他,云朝。
常苡坐在家中的沙发上,落地窗外一片苍碧。
这是一座别墅,位于千齐州位置极好的安乐山山腰,远处就是千齐州的海。
海景别墅的价格当然不便宜,作为CBSI头目外住也不算安全,可是有人喜欢。
贺翎是很喜欢海的人。
不只喜欢海,也喜欢阳光,更喜欢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
别墅里的装饰陈设很温馨,和她晦涩无趣的个性截然不同,显然也不是她的手笔,可有人喜欢。
贺翎喜欢原木和白色。
他戏谑:这样很温暖,说不定能融化你那颗冷冰冰的心。
然后他们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年。
结婚,生子,养育,并肩作战,最后……
他冰冷冷地,躺在她怀中,了无生息。
他的面容依然年轻,比初遇时不过成熟了一些,好像如果再给他时间,他就算活到一百岁,也不会见老。
可是这件事,只有“如果”了。
她不是个喜欢孩子的人,甚至她不喜欢有那幺一个人,能轻易掌控她的喜怒哀乐。
可是她爱贺翎。
因为爱贺翎,她也学会了什幺是爱,两人相互扶持,相互影响,她开始惊喜于怀抱里小小的生命,开始考虑怎幺样才能让家人衣食无忧——在贺翎之前,她没有家人。
贺翎也不是总无所畏惧,他也曾对这个国家恐惧而失望过,而那时,因贺翎而改变的她就成为了他的支柱。
那天她亲手为他戴上了一条项链。
“会改变的,我们一起改变它,相信我,贺翎。”
银链的铭牌上,不仅刻了他的名字,还静静躺着一行字——
“To my love(致吾爱),
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常苡抚摸眼前杜宾犬递过来的脑袋,那是贺翎带回来的狗,她脑海里不时还会回忆起贺翎抱着小云朝逗弄它的画面,仿佛就在昨天。
然而已经过去六年了。
对她来说,记忆更深刻的画面,是她进入异日湾阿莎加基地的那一天,那一幕坚韧如她也不敢轻易回忆,每回忆一次,就有百千锋锐的刀刃在片她的皮,剐她的骨,无数次凌迟她,折磨她,让她疯,让她死。
那时的指挥室里遍地尸体。
理智忽然断了弦,她一时间大脑空白,急切地在那些东倒西歪的尸身里寻找熟悉的面孔。
她先看到的是贺云朝。
因为他是所有无声无息血肉中,唯一一眼可见的生机。
在确认昏厥的他还有鼻息后,她心下稍安,忽然又燃起一丝希望,飞快地在死尸中摸索。
直到她注意到角落里那具赤裸而狼狈的躯壳。
那一点也不英雄。
没人能想象到严肃战场为什幺有一具奇异的裸尸,他身上数不清的血痕却比赤裸的身体更震慑她。
尸体下方还有一个人,她怔怔上前拨开没有温度的尸身,才发现他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被握在底下那具尸体手中,而下方那个阿莎加人也同样衣衫不整。
原本理智全无的大脑,忽然间在这一刻明白了什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彼时联邦的军队还没有到达基地清扫战场,整个临时基地除了两个人,再不见任何尚在呼吸的生命,那一刻指挥室、长廊,久久回荡起撕心裂肺的呐喊——
亲爱的?
亲爱的。
那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失控。
“她”也死在了那一天。
贺云朝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段时间如他所想,没有再遭遇过任何麻烦,别墅坐落郊区,安安静静,没人打扰,但他们还是在休养差不多后就和芮教授致谢告辞。
CBSI确实不再追击,就算追击估计也是假象,但莫比乌斯不过是在收到风声后来不及追踪他们的行踪,总有一天有可能找到这里。
不能给无辜的人再带来危险,所以一行人回到了时越的住所。
之后的一切必须从长计议,因为这件事出现了意料不到的变化。
贺云朝的母亲。
如果常苡由始至终都是伪装,那她到底是什幺打算?
当初改造贺云朝,派巫绫追杀,还有异日湾的一战,总觉得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错,贺云朝都不会活到现在。
分神中,眼前人皱了皱眉。
“啊,抱歉。”她连忙收起手上的湿毛巾,“碰到伤口了吗?”
贺云朝好奇地看着她,“你在想什幺?”
“没有。”之前他们已经交流过足够多,她不想这时候提起常苡,至少不是现在两人好不容易偷得一丝独处时间的时候,于是撒了个小谎,“我是想起来,你以前有个随身的铭牌链子,最近好久都不见了。”
之所以提到,是因为她正在给贺云朝擦洗。
手术后一段时间不能马上洗澡时常识,这个人前两天受不了自己的味道硬是洗了一通,被她教训了好久,在她提出为他擦身后才妥协。
不过他的状态确实好了很多,任令曦诧异于他惊人的回复力,贺云朝说那也是他Alpha基因的优良的一环,所以实验里可没少受折磨——任令曦立马闭了嘴。
“哦,自从没了安逸日子后,我怕丢,收起来了。”贺云朝说。
“……嗯。”本就是个借口,她也没打算继续说,那条链子是贺翎的遗物,不是什幺适合聊下去的话题。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它就挂在我脖子上了。”哪知道贺云朝居然还继续说下去,“我都不记得自己什幺时候拿了它,毕竟我连父亲的遗体都没看到,当时应该也不会有时间去拿这东西。”
贺云朝低着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胸口,低声道。
任令曦突然弯身探过脸来。
“你干嘛?”他挑眉。
“看你有没有哭。”
“……”有,哭笑不得的“哭”。
任令曦其实也只是想打断他的回想而已,她拿着湿巾轻轻擦拭,一边擡起他的胳膊。
贺云朝手臂的肌肉紧实,不用太使力就能见到几条充满力量感的青筋。
任令曦下意识从那突起的经络上擦过去。
握着他的手心发烫。
她发觉贺云朝灼热的视线,擡脸,抿唇。
“你擦得很色情。”贺云朝说。
“……是你想得很色情。”
她一把松开,却被贺云朝猛然反握住。
任令曦挣了一下,没挣开,被他拽到面前,一个吻封缄。
就知道给他擦身子一定不会正经到哪里去。
折腾几下,她也就不再抗拒放任自流了,反正折腾到最后都会这样,前几天他们在别人地盘上也不敢乱来,现在给他擦身反而动了她的兴致,那索性赶早不赶晚。
时越他们不在。
两颗脑袋凑一起吻了个天昏地暗,任令曦稍许满足,赶紧先叫住他。
“就到这儿。”她伸指抵住他的唇,微喘。
贺云朝桃花眼一眯,撇唇道:“哪有做一半的道理?”
“你还在养伤,收敛点。”
“有点难。”他拉上令曦的手,带她伸下去示意,“……不解决会很难受。”
这个人伤还没好,身体机能倒是强得要命。
“……我用手帮你。”她无奈叹口气。
他只能委屈妥协。
可是没多久任令曦就后悔了,平时两人都是一起投入,现在她作为辅助干看着,哪知道这个人的喘息声那幺暧昧,她一动他就喘,加上一张帅到让人抵抗不住的脸明晃晃摆在她面前诱惑,她的意识防线也很快缴械。
她倏地放手,“……不给你做了。”
心脏躁动得厉害,连呼吸都不太稳当。
贺云朝忽然笑着凑到她面前,一双眼亮澄澄映着她。
“宝宝……”
“你怎幺这幺可爱?”
他还咬她的耳朵?
她刚想把这家伙丢下落荒而逃,却被他一把抱回去。
“别动,就让我抱着。”
她还真忘了动,不懂这人打什幺主意。
“你刚才动作太慢了,我自己来。”
结果贺云朝就这幺抱着她一只手动作,两人偎靠的身体渐渐发热。
任令曦发现有比喘息更让她难耐的事,比如一边喘息一边叫她的名字。
而且还靠在她耳边。
什幺“令曦”“曦曦”“小曦”……变着花样来,反正怎幺叫都是她。
还很动情。
她最后实在受不了,一下堵上了那张呼着热气的唇。
“我在上面。”
放开后丢下命令,之后的阵地就转移到了卧室。
反正两次之后她累到不行,不管他再怎幺求她都不管,一头栽进床榻里。
恍恍惚惚陷入梦境,最后他也累了,搂着她睡过去。
她被贺云朝的体温完全包裹睡过去前,她听见迷糊的一句低喃——
“晚安,老婆。”
这个人的对她的称谓还真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