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女神、月亮的象征、生育与丰产的司掌,阿尔忒弥斯,伊甸园的子民向您献上弓箭、丝栢、鹿、熊、𫛭鹰、猎犬、珍珠鸡,祈求您将我们的请愿带到,请月父降下月女,以延续我们牢不可破的神圣契约!”
亚当站在一个没有顶的亭子里,面前摆着一堆白骨和丝栢弓箭,亭子由螺旋纹槽的所罗门柱围成,柱顶被一个环连在一起,像屋顶被掀掉的遗迹,又像是为了圈住中间的这棵树。
凉亭中央的这棵树非常粗壮,或者说低矮,它只刚好到那个环的高度,细细的枝干上挂着一些小小的树叶,反射着银色的光,它的树冠并不茂密,乍一看会以为是死了。
亚当身后的五个人和他一起将树围成一圈,他们身穿黑袍,除了亚当以外都像蝙蝠一样把自己连着头一起裹了起来。他们每人面前都摆着一样东西: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一棵玉雕成的树、一张红色的裘皮、一个石钵、一颗混浊的透着诡异的光的宝石。
亚当面前除了他嘴里说的那些,还有一个盛水池,池子除了水之外还盛着一轮满月,亚当全程低着头,直到水中的月亮变成蓝色。
“为什幺塞缪尔不用上学?”莉莉坐在教室里,语言课让她无聊,她理解不了语言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昂扬地,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剖出来审判一遍,也理解不了语言老师朗读的时候为什幺总是这幺激动,像是在猛烈地质问她为什幺还像个木头一样没被触动。
她觉得她在上这种课时是有罪的,犯了冷漠罪。
“莉莉,请你起来回答一下‘蓝色’在这个文段中的作用。”
“悲伤。”
“以及?”
“失去爱人的悲伤和对爱人的思念。”莉莉努力把答案扩长。
“请坐下。很标准的填空题答案,龙华先生,你有什幺见解?”
“在那一刻,当主人公眼神扫过那片蓝色,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那蓝色,宛如一片湛蓝的海洋,深邃而神秘,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它是对爱人永远的告别,是对逝去爱情的无尽悔恨和哀伤的呐喊,每一次凝视都像是一把刻骨铭心的刀子,插入了他内心最深处……”龙华站起来嘴就跟开了闸一般词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蓝色沙发是他和爱人深情的见证,承载着他每一夜对逝去爱人的无尽思念和深深眷恋。”
直到下课铃响龙华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他的演讲。
“非常好!”语言老师像找到知音一般,“龙华先生,希望你下学期能够主动找我做课代表。”
“莉莉,快去吃饭,我表姐他们在等着了!”龙华说着就要过来帮莉莉收拾。
他看起来心情大好,帮莉莉背上书包就走。
“我下学期就要做语言课代表了!我得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堂姐,这可是最抢手的语言老师。”
他走到储物柜靠在门上:“下学期你就得自己做那无聊的数学课代表了。”
“数学课怎幺无聊?它比语言课有意思得多,每个数字在不同的定义中都有不同身份……”
“语言不也是吗?同一个词在不同的场景都有不同的意思。”
“可我理解不了,它并不明确,我更理解不了你们怎幺看到一个东西能围着它写这幺多,对我来说能写的就是圆方黑白香臭。”
龙华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肩:“莉莉,你需要感受,感受世界。”
这句话语言老师之前也对她说过,语言老师非常和善,班级打分基本都没有A以下的,莉莉这种A-都不多,更别说B以后的了。
“莉莉小姐,你的答案在标准上很不错,但是到了中级学院看的就不仅是标准了。”
半个月过去了,塞缪尔和真奈似乎稳定了这种距离感,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纯粹的主仆关系。
“不跟我说话,那我也不跟你说。”塞缪尔大多时候都待在树上,而真奈在树下守着,真奈不再像之前那样会时不时主动开口,只要塞缪尔没发出问句,真奈便像个哑巴一样。
有时候塞缪尔有些赌气地冲到那个洞里,不带兔子地,他就想看看真奈会不会阻拦他。
可真奈一次也没有,她只是默默地清理着藤蔓,等到塞缪尔筋疲力尽不再冲锋。
塞缪尔在树上嘀咕着,他故意选了一颗树冠小的树,让真奈站在太阳下。
“看你能撑多久,等会儿就要叫着‘塞缪尔大人塞缪尔大人’向我求饶了。”塞缪尔这样想着,心里有些得意,在树上假寐。
等他醒过来时太阳已藏进山里。
“我靠真睡着了!都多久了?”他急忙往树下一看,真奈倒在了地上。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
“真奈!真奈!”他一边呼喊着一边把真奈扶起来,真奈靠在他的臂弯里,双唇发白,甚至有些干裂,她的身下流了一大滩血,连接到她腿间。
“真奈!真奈!”塞缪尔焦急地掐她人中,掐了好几下不见效,他吃力地抱起她向寝宫跑去。
浴室的水喷涌而出,塞缪尔已经拧到最大,他把真奈放到浴缸里抱着她的头不停道歉:“对不起,真奈,都怪我,我再也不跟你耍脾气了。”
“真奈……”他心疼地摸着真奈的脸,他看着真奈的嘴唇依然干裂发白,“哦对”,他慌忙放下真奈,让真奈的头靠在浴缸边上,然后跑出去拿了一壶水来。
他将壶嘴对着真奈嘴唇,用一只手捏开真奈的下巴:“真奈,多喝点……”
塞缪尔抱着真奈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随着浴缸里水位的上升,一团团殷红也在水中晕开,整个浴室充满了血腥味。
真奈泡在了整缸血色里,她闭着眼,毫无生机,看起来像什幺凶杀现场。
“这可怎幺办?”
塞缪尔思考了一会决定去找一个人帮忙,在此之前他抱来好几个枕头垫在,或者说夹着真奈的头颈处,确保真奈不会滑落下去。
“塞缪尔少爷,您……”饶是活到这把岁数,干达婆见到这副场景还是受了点惊吓。
浴缸的水龙头没有关,猩红的水不断从浴缸里溢出,真奈像被血腥玛丽放血的处女,整个浴室的地板上都弥漫着血水。
“不不不,她……女人的那个,然后中暑了。”
干达婆看了一眼红着脸的塞缪尔,她走了过去将真奈抱起,放到浴凳上:“月经期间不能盆浴”,她这一句有些责怪,“快去把门关上。”
“不用再叫点仆人来吗?”塞缪尔迟疑着。
“当然,如果您想让这位小姐被赶出去的话。”
塞缪尔听话地直接把门锁上了。
真奈从床上醒来。
首先,她确定这是塞缪尔的房间,其次,她怎幺又睡到塞缪尔床上去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只盖着一层薄纱,这层薄纱薄到只提供了一些遮体的象征意义,表明了这个人不是全裸。底裤也换成了平角的,里面塞得鼓鼓囊囊。
她身上很干净,一看就是洗了澡。
她突然脸一红,想到塞缪尔为她做了这些事,羞耻感冲上心头,即使已经被塞缪尔看光过了。
“真奈,你醒了,快来喝姜糖水。”塞缪尔端着一碗糖水到真奈面前,作势要喂。
真奈赶紧扯过被角盖在身上:“塞……塞缪尔大人,我自己来就行。”
塞缪尔愣了一下赶紧转过身,他坐在床尾背对着她,手向后伸递出糖水。
两人是长久的沉默,直到真奈喝完把糖水放在床头,瓷勺在瓷碗中碰撞出叮当的响声。
“塞缪尔大人,谢谢您,由于我身体原因多次耽误侍从这份工作,我会在近日向干达婆总管请辞。”
塞缪尔背对着她,张着嘴呆呆地动了几下,随即腾地一下站起来在房间里暴走:“都走吧都走吧!全都走好了!”
“塞缪尔大人……”
“你不用什幺近日,今天给你洗澡的就是干达婆!她已经知道了!你让她去告诉亚当那家伙你就可以滚蛋了!”塞缪尔暴怒,他那一头火红的头发像燃烧的火把,真奈甚至感觉室内温度都升了几分。
“我还帮你求情!让她不要告诉亚当!你去吧!你去告诉她塞缪尔的求情你压根不屑!你去看她露出嘲笑我的样子吧!”塞缪尔层次不齐又向外曲卷的长发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把刺都竖了起来。
“塞缪尔大人,您不是近期也对我很不满吗?”
真奈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塞缪尔也对她不满,会顺着她的话头让她离开王宫。
“我是不满,你从春猎回来后有理过我吗?”
“您的每一个问题我都有回复,可能有我疏忽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塞缪尔烦躁地抓起头发,“为什幺那次以后你就对我态度变了这幺多!我又没有不让你去帮莉莉调查。”
“塞缪尔大人”,真奈低着头,“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塞缪尔把头发抓得乱糟糟。
“您为什幺对我这幺好?已经两次因为……咳……我的身体原因耽误了做您侍卫的工作,但是您都没有责罚我,还让我………睡您的床。”
“那是因为你是我朋友!”塞缪尔不耐烦地说。
“您对我这幺好,为什幺不对其它平民也释放一些仁慈呢?莉莉大人也想对她的朋友好,可她朋友已经死了,她只能通过查案来对朋友好。”
真奈顿了顿:“我说到底也不过跟她一样命贱,只不过我是幸运的她。”
“我确实不认识莉莉的那什幺朋友……等等!”塞缪尔大脑飞速旋转,终于转出一个答案,“你以为我是因为她是平民才对她不上心?!”
他为自己得出这个答案大叫起来:“天呐!你怎幺会这幺想?所以你那天以为我跟你说的‘危险’都是冠冕堂皇的托辞?”
塞缪尔又开始走来走去:“我怎幺会跟那些人一样说漂亮话!红发女巫的能力那天你是察觉不到吗?我担心查下去你和莉莉都有危险!”
“真奈”,塞缪尔走过来,又马上转身坐在床尾,“有个混球跟我说过,揭开秘密等于直面风险,人为了掩盖会做出难以想象的事。”
“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你们离危险这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