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一回到学校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一群人.里面有他们基金会的领导和终于回到学校的老师.其中还有一个令人意外的身影,戴业.
其余同事都已经提着行李,站在校门口.
他们看到宋歌连忙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其中他们的老大尤为热情.
“你上哪里去了,我和你朋友看新闻以为你们出了什幺事了,电话也联系不上,就赶紧飞过来了.”老大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宋歌,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戴业.
一旁的同事把背在肩上的包,递给宋歌:“你的包,可重死我了.我们刚刚在学校里没有找到你,就帮你把行李收拾起来了.”
“我们这就要走了?”宋歌看着大家都背着自己的行李,有些好奇.
老大在一旁插话:“他们这也忙得收拾,我们就不留下添麻烦了.“
同事一杭在旁边搭话:“老大,是不是住宿经费没有申请下来啊?”
老大在一旁连忙摆手:“我们这是节约,节约.”
一番沟通之后,宋歌才把视线转到一直带着浅笑,站在老大旁边看着她的戴业.
她有些不自在地走到他的旁边,轻声问:“你怎幺来了?”
“我那天看到新闻,发现上面写的正好是你出差的地方,所以想打电话给你,问问情况.结果怎幺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所以我就在网上找电话,试着联系你的单位.”戴业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他自然地接过宋歌手上的背包.
他没有说,自己看到新闻是怎样的惊慌,径直跑到主任办公室去就说要请假.值了48小时的班后,连家都来不及回,便直接坐上出租车赶去机场,连飞机票都是在出租车上现买的.直飞的机票已经没有了,只剩下飞昆明,然后包车的路线.他在机场联系上了宋歌的领导,然后在昆明与他汇合之后,驱车了十几个小时,路上走走停停,才到了这里.
老大他们虽然嘴上在跟老师告别,实际上几双眼睛都偷偷地瞥着宋歌和戴业.
远处的徐静缓缓走了过来,从远到近,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宋歌和戴业的身上.
老大一看到远处的徐静,连忙迎了上去.
他堆起脸上的笑,伸出双手:“徐总,辛苦你了.没想到您这好不容易来一趟,还遇上泥石流了.没耽误你很多事情吧?”
徐静机械式地擡起手和他握了握,他眼睛暗示式地瞥了一眼宋歌那边.“那位是?”
老大立刻会意,笑着解释道:“那是我们单位小宋的男朋友.”
他边说着,边摇头感叹,丝毫没有注意到徐静沉下来的脸.
“男朋友?”徐静的声音像是紧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
“不是男朋友,又怎幺会一看到新闻就连夜赶过来.我们坐在车上的时候,我让他睡一会,他都不睡,一直拿着手机,给宋歌打电话呢.真难得,我回去要可得跟宋歌说说,这种男朋友,世界少有,可要好好把握.哪天他们婚礼,请我去证婚,我就把这次的故事讲出来,保证全场宾客都感动到落泪.”老大顺着徐静的视线看向站在远处说话的两人,越看觉得越般配,一时间便把话题扯到老远.
徐静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裤缝,把裤缝拧成一团,仿佛他抓着的不是他的裤缝,而是他的心脏。要不然他的心脏怎幺会这样一抽一抽地疼痛呢?
徐静不自觉发出呵的一声冷笑,到头来,傻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宋歌感受到了徐静投过来的探寻。
她把心一横,在他的注视下,突然牵起了戴业的手.
一旁的戴业在触到她的手时,不自觉放大了瞳孔,有些意外地转头看着她。
宋歌擡头朝戴业笑了笑,故意擡高了音量,娇声说:“你就是瞎着急,你看,我这不是什幺事都没有吗?”
戴业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连头脑转动都变得不那幺顺畅,“我,我就是担心.”
可他的手却不自觉地将宋歌的手握得更加紧了些。
一旁的同事们看到宋歌如此主动,便忍不住八卦的心,开始打趣:“哟,宋歌,你这就秀上了.看看你家男朋友,在看看我家那个现在说不定还躺在床上睡觉的懒鬼,真是人跟人不能比啊.”
这边老大见徐静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没有说话,自己在心里安慰自己,有钱人都是这幺高傲的.他再接再厉问道:“徐总,你等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小宋的男朋友包了一辆七座车.”
这时,从远处驶来了一辆阿尔法.小助理从远处跑了过来,拿着徐静的行李.
“徐总,司机到了.”商务车的门打开了.
徐静收回视线,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老大说:“不麻烦了,我车到了.咱们回头联系.”
老大一听到徐静回头还要跟他们联系,顿时来劲了,觉得自己这次舔得很到位,看来肯定还有下一笔捐款.
他连忙跟徐静又握了握手,脸上带着笑:“好的,好的,下次您来我们机构看一看,我们跟你汇报一下项目的进展.”
“好的,回头我让我助理和你们约时间.”徐静还在竭力保持着礼貌,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朝宋歌和戴业的方向看去.
他目不斜视地上了车,还没坐定,就按下了关门键.他似乎是嫌车门闭合的速度太慢了,又用一只手大力地将车门甩上.
宋歌见徐静离去,便把握着的手,松了开来.
戴业在和宋歌的同事们聊天的间隙,看了一眼看着车离去方向发呆的宋歌,又返回去如常一般,继续聊着.
他们回到S市之后,宋歌约了戴业好几次,想和他解释清楚上次的事情,但是戴业似乎变得格外的忙碌,连微信都很少有时间回.
他解释说是因为之前临时请了假,所以现在得要给同事还班.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戴业才重新活跃了起来.
他给宋歌打了一个电话.
宋歌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他语气颇为轻松,似乎是刚刚值完夜班,正从医院里面走出来.
”你上次说在外面吃,太贵了,这次要不我们就在我家吃?“
宋歌心里急着想要把事情解释清楚,没有想太多,就直接答应了他,还问:“我要不要带几道菜过去?”
“你人过来就行了,我的手艺你又不是没吃过.”戴业在留学的时候常常下厨,无论是海鲜还是大肉,他都擅长,特别是卤猪蹄,一煮一大筐,没有一次吃剩下过.
“知道了.”
“等你下班了,我去你公司接你?”戴业说话间,向早餐店的老板要了几个包子和牛奶,因为不想打断和宋歌的对话,便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零钱递给老板.
“不用了,我直接做地铁去你家吧,你专心做菜就行了.”
“那行,我家楼下的密码你知道的,你直接进来就行了.”戴业轻松地笑了一下,拿起吸管在牛奶瓶子上戳了一个口子.
宋歌一下电梯,便闻到了从戴业家里传过来的卤猪蹄的香味.
她站在戴业家门口,敲了敲门.
不一会,戴业就一只手举着锅铲,把门打开,嘴上还念叨着:“直接输密码进来就行了,干嘛敲门.”
宋歌把鞋子拖在门口的地垫上,穿着袜子就直接进入了房子,在客厅里乱逛着.
“你这房子,跟之前在芝加哥的没什幺两样.”宋歌拍了拍沙发,坐了下去,顺手拿了一个抱枕放在腿上.
“你这抱枕怎幺都跟在芝加哥时候的一模一样?”
“我特地上网买的.”戴业拿着锅铲往厨房赶,“桌上的零食水果,你自己拿.”
戴业一贯是热爱生活的,即使工作很忙,他也会花时间整理家里,把家里的储物柜里塞满好吃的零食.
茶几上摆着些可爱的小摆件和精致的盛放零食和水果的小托盘.房子里到处都是鲜活的绿植,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将整个房子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
宋歌自然地斜躺在沙发上,顺手拿过一袋真空包装的豆腐牛肉,用嘴撕开包装,把内容物一口两口地塞到了嘴里.
戴业家里的零食总是特别对她的胃口,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钱在转运上,在芝加哥时,他家里也充满了国内淘宝上一些新奇的零食,她有次甚至还发现了一些来自她家乡的连淘宝上都很少有店铺卖的特产.
戴业从厨房里面探出头来,提醒道:“宋歌,你少吃点零食啊,我今天做了好多菜,你等等别一上桌,没吃几口就说自己饱了.”
宋歌闻言悻悻地放下了正往桌上探着拿零食的手.
等宋歌从沙发里爬起来,戴业已经在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
戴业给宋歌递了半碗米饭,“喏,这是你常用的碗,饭少吃点,今天菜太多了.”
“呀,还真是.你不会是把所有的碗筷都快递回来了吧?”这个碗是宋歌在芝加哥常用的,她每次去戴业家吃饭都是用的这个碗,她一见到这个碗就觉得好看,戴业就说这个碗以后就是她的专用碗了.
宋歌一直觊觎着戴业的碗柜,里面有她喜欢的各种各样的碗碟,通常她在小红书或者喜欢的博主那边看到一些好看的碗碟,过段时间就会在戴业的碗柜里面发现一样的款式.
她常常问戴业,是不是把所有的工资都花在这上面了,又经常和戴业开玩笑说:“戴业,你要不领养我吧,这样我就可以合法继承你的所有碗碟了.”
戴业总是笑一笑,不回答.
宋歌吃饭总是很快,没过几分钟,她就把碗里的饭全部吃完了.她擡头看戴业,还在不紧不慢地往碗里夹青菜.
戴业没有擡头,就可以感受到她正盯着自己的视线.
“有什幺想说的,就说吧.”
宋歌把筷子放下,把脑海里放了好久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戴业,不好意思,我那天利用了你.我不应该为了让他死心,就自私地利用你,这样对你不公平.”
戴业细嚼慢咽地吃完了碗中的青菜,这才放下碗筷,两只眼睛直视着宋歌:“没关系的.你可以一直利用下去.”
宋歌一时间没有明白戴业的意思,只是直愣愣地望着戴业.
她下意识地扣了扣手指甲,是真的没听懂还是假装听不懂呢?
“既然骗了,为什幺不骗得彻底一点呢?”戴业缓缓地说道.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四方形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黄钻的戒指,黄色主钻的周围围绕着一圈白色的细碎钻石.
他站起来,绕过餐桌,走到宋歌的跟前:“你记不记得,我们两个一起去听过一场讲座,里面讲了各种形态的婚姻,婚姻为什幺要以爱情为前提呢,为什幺不能把婚姻看成是两个合适的生活伙伴的契约呢?”
戴业单膝跪在宋歌的面前,小心地擡起了宋歌的右手。
“我们两个不是很合适吗?你喜欢吃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我喜欢买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我们都喜欢锅碗瓢盆,喜欢出去尝试各种各样的美食.想象一下,我们两,待在一个空间里,就算是各做各的,但却会彼此的存在而感到无比心安.”
戴业叙述中的生活正是宋歌所向往的.
但可耻的是,就算是在想象中,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人,明明他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丈夫,父亲。
想到这里,她仿佛认命似的,任凭戴业拿起自己僵硬的手,就好像是在默许他的举动。
宋歌在心里拼了命地说服自己:那就这样吧,或许,或许和戴业在一起过平淡的生活也很好呢?等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就可以慢慢地忘记他,很多年过去,或许那时他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听上去有些熟悉却懒得伤脑筋去想究竟是谁的名字吧?
戴业感受到她全身就好像是在冰窟中一般,冰凉而僵硬,但他还是毫不动摇地把戒指套入了她的中指。
等到戒指的冰凉终于传到宋歌的神经末梢,宋歌突然如梦初醒般地抽回了手。
她怎幺可以,怎幺可以这样自私地利用戴业,不负责任地企图利用跟另一个人的温柔与付出呢?
她慌乱地站了起来,假笑说:“差点就被你骗了,今天是不是愚人节,我都忙到忘记看日期了。”
戴业两只手按住了宋歌的肩膀,拦住了正准备往外跑的宋歌。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宋歌。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体隐隐的颤抖。
“宋歌,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但请你原谅我,我不想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呆在你身边。”
戴业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了宋歌带着戒指的那双手。
他擡头望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有迷茫,有不知所措,有几丝化不开的哀伤,唯独没有被所爱的人求婚的欣喜。
他知道,他全知道,但他也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漫长的陪伴在那个人的面前毫无效力.
也许,这是卑鄙的趁虚而入吧.即使如此,他也希望老天让他成功地做一次坏人,只要在一起就好.
“我已经找回了我8岁那年喜欢上的奇奇怪怪的小女孩,接下来我们会一起过更幸福的生活,28岁,38岁,48岁,一直到我们都老得不记得自己的岁数.”
宋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像是获得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挣开了戴业的手,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宋小姐吗?这里是XX酒店行政酒廊.”
“我是.请问你找我有什幺事吗?”尽管宋歌连去都没有去过这个地方,但不妨碍她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这个人能提供一个借口让自己溜走。
“是这样的,徐先生在我们这边喝醉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来接一下他.”
宋歌一听,声音冷了下来,“你让他的助理来接他吧,我跟他没关系.”
她说完,便直接把电话挂了.
戴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不想逼得宋歌太紧。
此时的宋歌就像是一张已经绷到极致的弓,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就能让它断裂。
宋歌两只手紧握着电话,站在原地。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戴业。
她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自私,在无法给戴业回应的情况下,却恬不知耻地享受着他的陪伴与温柔。
即使知道自己会给戴业造成伤害,但她仍是装傻充愣地想继续和戴业当朋友。
过了良久,宋歌才回到座位上。
“戴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和最好的朋友一起生活到老,不是现在最流行的生活方式吗?”戴业说着俏皮话,试图活跃气氛.
宋歌终于下定决心,直面戴业的情感,即使这有可能让她失去戴业这个朋友。
“这对你不公平,我无法给你对等的情感回应。”
“情感上有对等吗?就算你是一个吝啬的人,只肯给我百分之一的爱,但这百分之一也许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呢?从绝对数来说,这已经是我心目中完整的一了呢?”
苦苦寻求爱情的人就好像是一头蠢笨的驴,他们带着自欺欺人的期盼,只要一点点的爱,就可以让他们义无反顾地冲向前方的万丈悬崖。
“戴业,我。。我真的”
宋歌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将她好不容易在头脑中聚合的思绪又打散了。
不知怎幺的,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最近的新闻。
一个喝醉酒的人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死。
她捏紧了手中的手机,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戴业,我做不到。”
她冲到沙发处,拾起自己的包,匆匆离开了戴业的家。
宋歌走后,戴业一人呆坐在原地。
他摸了摸留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戒指盒,苦涩地笑了笑。
那开口的戒指盒就好像是个裂开的嘴,嘲笑着他的愚蠢与白费心机。
原来这三年的陪伴还是不够啊。
只要那个人有什幺事,她就急得连戒指都忘了还,就跑去了他身边。
只要轻轻松松的一个电话,就能消解掉这两年来他所有的努力和心思。
戴业一口喝光了酒杯中的酒,站了起来。
他从厨房中拿出保鲜膜,将桌上的饭菜一点一点装到保鲜盒中,放入冰箱。
他走到客厅里,重新摆好被宋歌杂乱地堆在一起的枕头,叠好宋歌盖过的毯子,再把她忘在茶几上还没吃完的零食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这才在沙发上坐下。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足以震破任何人的耳膜的程度,任电视里的人独自热闹着.
多希望这电视声能再大一些,能够盖掉他脑海里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