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上赛(沈听澜回忆向-下)

小女孩一边软软地喊他小姐姐,一边把他从护栏上拉了下来。

“很危险的呀。”小女孩一边皱着鼻子一边装着大人的样子数落他。

明明看起来比他小好几岁,沈听澜想。

“姐姐,你坐在这里干什幺呀?”

沈听澜先是愕然,而后突然想起,他没有卸下头面,仍穿着戏服就跑了出来。把他认成女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没有反驳,因为他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任何人。他冷着脸保持着沉默。

却丝毫没有使女孩退却。

“姐姐,你的衣服好漂亮哦,是戏服吗?”

“姐姐,你是不开心吗?“

“姐姐…….”

小女孩实在聒噪,他感觉到有些烦人。他仍旧冷着一张脸,惜字如金,试图吓退女孩的自来熟。

女孩终于安静了,正在他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的时候,女孩又软着声音开口了。

“姐姐你知不知道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呀,我的名字就是来自于这首诗哦。你听我给你背,少无适俗韵,性本爱山丘……”

“那姐姐你叫什幺名字呀?”背完了诗,女孩又开始自说自话地问。

“沈听澜,听见的听,依山观澜的澜。”沈听澜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女孩的问话。

可能是夕阳太美,也可能是女孩带着婴儿肥的笑脸过于晃眼,扰乱了他的心神。

可能是沈听澜的开口给了女孩莫大的鼓励,然后就开始追问他为什幺在这里,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沈听澜无法,只好寥寥说了说自己的苦恼。

女孩听完他的抱怨不满后,托着脸颊沉默了好久,轻声说:“我家里人都不管我,你家里人一定很喜欢你吧。怎幺办,姐姐我有点羡慕你。”

但是女孩只是失落了很小一会儿,又恢复了之前能晃瞎人眼的热情。努力给他出招:“有没有可能姐姐的妈妈不知道你不喜欢昆曲呀,姐姐要不要跟姐姐妈妈商量一下呀。”想了想又说:“或者姐姐我们偷偷去当赛车手好不好。

“姐姐你真的好好,好久没人陪我聊这幺久的天啦”小女孩自顾自地说话,完全没有在意对方并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回复。

小女孩说完,又转过头盯着他瞧,拉过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问他:“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哦,我们当好朋友好不好”

沈听澜不由得失笑,他突然觉得聒噪的小女孩也挺可爱的。

于是两人约定第二个周五再见。

第二个周五的集训后,沈听澜人生第一次对父母撒了谎,他谎称要去同学家玩,偷偷跑到古镇,来履行和池鱼的约定。

沈听澜很喜欢出来和池鱼见面。

他从小就被押着学习昆曲,对于男孩子都喜欢的街机游戏篮球奥特曼都不甚了解,自然而然地也没有什幺朋友。稍微关系好一些的同学都是小昆班的,他的人生与爱好还有朋友都死死被昆曲框住。

池鱼也许可以说是沈听澜的第一个朋友,也会是最好的朋友。

沈听澜开始期待周末,意味着他可以再次在繁忙的练功中忙里偷闲,和池鱼手拉手穿过这座江南小镇的大街小巷。

两个小孩逛了古镇,沈听澜惊讶地发现古镇里居然有一个亭子叫做“牡丹亭”。两人也学大人样子推着购物车逛大润发,走累了就去一楼的味千拉面偷偷吃家长不允许的垃圾食品。还会偷偷去电玩城打街机。

两人还谈天聊梦想,男孩说自己想成为一名赛车手。

女孩说自己要环游世界,叉着腰,昂着头,翘鼻樱桃唇,大眼睛忽闪忽闪,丸子头上系的蝴蝶结丝带随着女孩动作扬起弧度,就这样伴着身后的夕阳一起映在了男孩的眼睛里。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在第四个周五的时候,池鱼突然神神秘秘地邀请他第二天一起去上海玩。

沈听澜找借口跟父母说自己要去同学家,然后池鱼偷偷甩开保姆司机,两个人在昆山花桥地铁站碰了头。

两个小孩摸索着乘了地铁,从花桥乘11号线,经过六站,池鱼拉着沈听澜的手在上海赛车场站下了车。

池鱼从包里掏出两张门票,递过一张给沈听澜。沈听澜晕晕乎乎地接过票,又被池鱼拉着手进了赛场检了票,直到坐在A区看台上,看到对面p房忙碌的工程师和车手时,沈听澜才感到一丝真实感。

沈听澜别过头去,不想被池鱼看见他逐渐泛起晶莹的眼角。

却还是被池鱼发现他眼眶微微发红,于是伸手过去抱住他,像幼时记忆里妈妈哄她一样拍着沈听澜的背。

沈听澜反手搂住了女孩。心中柔软一片,有不知名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

他想,他们未来还有无数个朝夕。

2011年4月17日,f1中国大奖赛正赛落地上海国际赛车场。

经过激烈争夺,在第七、第八号高速弯角超越领先的红牛车手维特尔,并最终以1小时36分58秒226的成绩取得分站赛冠军。

沈听澜不自觉地加入人群一起为他的偶像摇旗呐喊。

池鱼看着他少有的激动的神情,故作大人的样子鼓励他,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赛车手,然后握拳比了个加油的样子。

沈听澜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笑了,似冰雪消融雨初霁。

池鱼看呆了,沈听澜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才回过神来。

“姐姐笑起来好漂亮,就像天上的神仙,我长大以后娶姐姐好不好呀。”池鱼晃着他的衣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猝不及防在他脸上偷亲了一下。

沈听澜感觉热气从尾椎骨直窜天灵感。

“姐姐脸红了!好可爱!”小丫头还在火上浇油。

沈听澜才发现这小丫头根本没看出来他是男孩子,不过不重要,他们还有很多个朝夕和陪伴。

可是第二个周五,沈听澜照常去了老地方,却没有等到池鱼。她也许是有什幺事耽搁了,沈听澜想。

第三个周五,沈听澜翘掉小昆班集训,早早来到桥边等,从天明到日落,终还是未等到那个聒噪的,爱扎着双丸子头,脸颊上带着婴儿肥的杏眼女孩。

从那之后,沈听澜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旦有空,总要去古镇桥头坐一会,可是再没等到过那个笑眼弯弯的女孩。

沈听澜想告诉她,他听了他的话,告诉母亲他并不喜欢昆曲。母亲很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并不喜欢昆曲,然后决定送他去英国读书,在那里他能得到更好的赛车教育。

但是再没有人能陪他一起聊这些了。

他想倾诉的对象,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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