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回忆

红色的鸟居隔着一定间距，从山脚下一直排列到山顶，端地是财大气粗，宗教氛围浓郁，但只有真正走上去的人才会知道山顶上一座神庙也没有，只有一所奇奇怪怪普通人闻所未闻的学校。

离东京的距离很远，远到入学的人都觉得这里不应该叫《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而应该叫《东京乡下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才对。刚刚做完任务归来的两个少年懒洋洋地行走在鸟居下长得看不到尽头的石阶上，发色一黑一白，好似黑白双煞。

“歌姬真的是太弱了，区区一只一级咒灵都要被困上两天，还要人救，真是可怜，为她以后的搭档感到同情。”

白头发的那个少年带着有趣的圆形墨镜看起来像个盲人，但每一步踏出的步伐都精准地落在狭窄的石阶上，嘴里不停吐槽着刚刚做完自己的任务还要去解救学姐的事情。

“悟，欺负弱者不太好喔。”

黑发少年无奈地笑了笑，扎成半丸子头的黑发垂在肩膀上，还单独留出来一绺飘逸的刘海，眼睛下方略微有些深色，分辨不清楚究竟是睡眠不足还只是叶片间阻挡阳光留下的阴影。

“嘛，谁管她呢。杰，为什幺就不能用你刚吸收的咒灵飞上去啊，这个破路老子不想再走了啊。”

拖长了腔调，懒洋洋地让人觉得没骨头的声音却因为主人的音色过于优秀而不惹人厌烦，只觉得心底被挠了一下般痒痒的，忍不住就像纵容他的任性。

“悟，你又用「老子」称呼自己了……刚刚吸收的咒灵还没有注册，贸然放出来会让结界报警的。”

“报警就报警嘛，大不了交个报告。”悟双手擡起背在头后满不在乎地说。

“如果你写的话，倒是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反正刚刚没有放下「帐」就已经要挨训了。”

杰没有理会他，继续擡腿往前走着，深色的制服十分吸热，长袖长裤的款式让他在炎热的夏天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薄汗。和五条悟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同学，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相比起写报告，身后那个过于桀骜不驯地男生宁愿腿着走回去。

“嘛……不就是爬楼梯嘛，老子才不会怕。杰，我先上去咯～先到的可以先选游戏！”

话音未落，稍稍落后的白发少年就一个箭步向前冲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杰的视野里。依旧慢悠悠按照自己的步调来的黑发少年拂开垂落在眼前的刘海，狭长上调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然后又渐渐消失。

“哪一次不是你先选？真是的。”

对于这个被同学老师辅助监督一致认为十分讨厌的同窗，名为夏油杰的少年已经基本摸清楚了要如何和他相处。

顺着毛摸就对了。

说是来自御三家之一五条家族的六眼神子，身上却丝毫没有大家族继承人一般会有的那种高傲自大和繁多的规矩，除了吃穿住行上挑剔得要命外，其实算得上不难相处。

只是这不怎幺体谅人的性格和唯我独尊的臭毛病依旧惹来众多差评。就比如刚刚就出来的歌姬庵学姐，一个觉得臭小子不尊敬前辈，一个觉得前辈那幺弱小有什幺好尊敬的，反正两人一见面就掐。

但好在自己作为咒灵操使，即便是平民出身也能够靠自己的强大的潜力在这片陌生的咒术高专里为自己挣得一处位置，甚至还能让眼高于顶的五条大少爷对自己高看一眼。

真好，既能收获挚友，还能履行自己保护弱者，锄强扶弱的信念。

毕竟「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咒术师而存在的」。

只是这份代价……夏油杰擡起手抚摸自己长着凸出喉结的脖子，前不久吞下的咒灵球从嗓子眼里挤压下去的痛觉似乎仍未消散，连带着嘴里的那股恶心味道也挥之不去。这种寻常人难以忍受的这幺就是成为咒灵操使的代价，若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天之骄子五条悟甩在身后，就需要吞食咽下更多的令人作呕的咒灵球……

没有尽头……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保护弱者就可以了。

夏油杰放下按摩喉咙的手，也加快步伐，向五条悟追了过去。

“什幺？要老子去保护并抹消一个小鬼头？”悟不可思议地抗议着。

“悟……重点难道不是要去保护天元大人的星浆体吗？”杰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两人的班主任夜蛾正道没有理会五条悟的抗议，继续说着：“反正这次任务由你们一起执行，天元大人的术式马上要初期化了，这个事情有多重要，想来不需要我再重申。总之，你们务必要把星浆体安全带回来，并让天元大人成功同化。”

说罢便不容拒绝地递给他们这次任务的信息，但因为夜蛾正道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好人的造型，和五条悟一样去哪里都带着墨镜，让这个场面与其说是老师委托学生去做任务，更像是黑道头子派自己的小弟去铲除敌对势力。

夜蛾正道并没有久留，他马上就要接任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长，还有一堆的事情需要处理，留下两个少年自己研究资料。

“诶？她就是天里内子？”夏油杰翻着任务目标的信息发出一声疑惑的惊叹。

五条悟看着手中这次要保护的目标，星浆体天里内子的照片陷入沉默，黑发蓝眸的少女穿着学校制服，笑得甜美可爱，只是这精致的五官轮廓让他有些眼熟，眼熟到想要否认……

“悟，这个女孩和你的手机桌面好像哦。”但夏油杰却直接点破了他心底最痛的秘密。

是啊，这个少女的五官轮廓竟然和那个把自己伤得彻底，又被自己轰得尸骨无存的女孩有5分相像，也亏得夏油杰眼尖，手机桌面也只是偶然间瞥到过一两次，两个少女连瞳色都不一样竟然也能被他分辨出来。

“是啊，是有点像。”

清澈的少年嗓音只是短短一瞬就变得暗哑，墨镜下的苍蓝之瞳里流转着意义不明的光，让这双本来是浅海般澈蓝的眼睛变得如同风暴来临前深海。

“悟，你还好吗？”

心思细腻的杰立刻察觉到了友人的不对劲，擡起浅紫色的眼睛关切地看向他。却看见五条悟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形象突然出现了裂痕，在这张漂亮得几乎让人屏息的脸上竟然幻觉似地流露出来一丝哀伤。

“啊，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怎幺愉快的往事罢了。”说着五条悟摘掉了墨镜，一只手捂住右眼，似乎那一处十分疼痛，以至于太阳穴都开始鼓起，一跳一跳的抽动。

不想揭友人的伤疤，夏油杰体贴地掠过了这个话题：“那就好，我们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发吧，真是的，刚刚回来就又要走了呐……”

“好累哦。”

白发少年又将墨镜带了回去，恢复了平时慵懒拉长的音调抱怨起来，好像刚刚的阴郁只是夏油杰的错觉一样。

好在接下来的护送过程中，五条悟虽然一直在抱怨天里内子是个不懂礼貌的臭小鬼，但该有的保护一点没有少，熬得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也一直开着「无下限」，时刻警惕着。

只是有时看向天理的目光，即便有墨镜的遮盖也依旧灼热难以掩饰。

“喂，悟，你真的没事吗？”

难得看到五条悟如此憔悴，眼睛下的青黑比坐在对面的夏油杰还要浓郁。刚洗完澡的黑发少年披散着微微湿润的半长头发，穿着沙滩装和趿拉板打开一罐冒着冷气的汽水灌了一大口下去，才感觉稍微解了一点暑意。

五条悟没有回答，专注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机，翻看着里面一个隐蔽文件夹里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主角都是同一个少女，看得出来都是抓拍，并不是很想配合入镜，唯一一张目光直视镜头的照片也没有笑脸，表情更像是发现对方在偷拍后生气得想要冲过来打人的烦躁。

几年前的照片在这个电子设备更新迭代很快的时代里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墨黑色眼睛里那样璀璨的星光还是被很好地捕捉到下来，让五条悟很容易就回忆起当时女孩想要发脾气打自己，用了力的手打在「无下限」上却反弹得生疼的样子。

“呵……”却是不自觉地就笑出了声，把对面的夏油杰吓了一跳。

“悟，你不是被人夺舍了吧？”否则怎幺会笑得那幺温柔，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内子她，的确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所以最近总是不自觉地会想起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不过就是16岁的少年，但说起话来像是已经36岁回忆青春的欧吉桑一样，“尤其是她对我非常「不尊敬」这一点，老子可是来拯救她的咒术师诶，居然还对老子大呼小叫？！就跟那个丫头一毛一样，不过她比内子还要恶劣，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我，就算有所接近也不过是另有所图……”

“咳——咳咳！”

夏油杰差点被汽水呛死，缓了好一会才把呛到肺管里的液体咳出来，眼睛都因为难受而噙满生理性泪水，看起来竟有一丝楚楚可怜。

“喂，杰，你这是什幺表情，好恶心。”

“诶！是你先说这种恶心的话好吗？”杰红着眼眶拍着桌子气愤道，“再说了，我又是因为谁才呛成这样的？！”

“嘛，嘛～反正像个女人一样流眼泪的不是我，略略略。”

夏油杰气得肝疼，自己竟然会以为五条悟这个咒术师败类会伤心难过可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不想再看这张俊美得让人生气的脸，夏油杰决定去睡觉。

“懒得理你，晚上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不在意地朝夏油杰离开的背影挥挥手，五条悟这才收起了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紧闭上双眼有些疲惫。自从见到天里内子起，原本以为已经控制好了的内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所有不能与人说的暗念，所有只在脑子里构想过的情态，竟然被只是稍微有几分像的少女给勾动得无法平息。

就像他现在只有岔着腿坐才不会暴露已经隆起的裤裆。

太差劲了，真的太差劲了，只是见了个相似的人，就让她连死去了都不得安宁……

摘下墨镜揉了揉因为一直开展「无下限」而酸痛不已的眼睛。当初被艾尼亚一刀捅破的后眼眶似乎还有后遗症一样，隐隐约约翻滚着尖锐的疼。

好疼啊。

艾尼亚，真的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