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明其实猜到了项蝶兮不会老老实实回家的,他跟车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她才临时让出租车司机变道,把路线从去城塘改成回她家。
她足够谨慎,还知道看到他车从她家楼下开走后,继续等待半个小时再出门。只可惜许初明只是把车挪了个车位,又从地下车库上到她单元楼大厅守株待兔,不然还真抓不住她。
项蝶兮腿长,可她没什幺运动细胞,见了他拔腿就跑,但跑得不快,没两下就被许初明抓住了手腕。
“你这身打扮,是准备当刺客?你不冷吗?”许初明用轻松的语气调侃着她这一身黑色运动装,尽量不去激化矛盾。
项蝶兮把脸上的黑色口罩垃下,对着许初明破口大骂,边骂边使劲甩他的手,想要挣脱。
“傻逼吧你!居然阴我?”
许初明就当自己没被她的指甲划破胳膊,强硬地将项蝶兮拽进了电梯,把她往她家带回。
她要踹电梯门,他就用腿缠住她的腿。她要伸手按电梯的开门键,他就把她的手掌扯到自己脸边,让她拿他撒气,起码扇巴掌不会造成电梯坠落。
“你让我过去!”
“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再去掺和了好不好?被绑走的除了温寻还有小太子呢!那可是温家的宝贝儿子,要是再弄出什幺事,温家真要跟我们拼了。乖乖听话,不要胡思乱想,温寻会没事的。”
许初明控制住项蝶兮的双手,极度温和的语气确实起效了,她眨巴两下眼睛让泪珠掉落,也许心情还是很糟糕,她欲言又止时,下唇在频频颤抖。
幸好项蝶兮家在低楼层,电梯很快就到了六楼。许初明把陷入沉默的小刺客拉到了她家门口,轻车熟路地在密码锁上敲击起来。
开锁的一瞬间,项蝶兮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她说话的口吻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表达愤怒以外情绪的能力了。
许初明不想跟她擡杠,默默牵着她进了家门,默默把她带到视线范围内的沙发上坐着,默默给她倒了一杯水。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之前偷偷抠下来备用的药,拿她的水果刀在案板上碾碎后,混进了那杯温水里。
“喝完就去睡觉,不要瞎想。”
他不指望项蝶兮能够主动喝水,直接端着杯子蹲在她面前,用拇指撬开了她的嘴,强行给她灌了大半杯。
剂量大概是足够了,项蝶兮喝完没多久眼神就开始变得涣散。
当然,经常吃这种药的人也能反应过来自己被下了安眠药。
项蝶兮的思绪已经直升云端,只要闭眼就能入睡,但许初明恐怕不知道,一般这种药她得吃三四粒才能没力气去动脑筋。
她猜许初明只给了一粒,区区一粒,除了达到喝醉酒说胡话的效果,其他的根本指望不上。
“现在下安眠药,以后下老鼠药是吧?”项蝶兮的掌心托住了许初明的侧脸,空洞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过。
在往杯子里放药粉的时候,许初明就已经做好了被抓包的心理准备。他握住项蝶兮的手腕,拇指也不断摩挲于她冰冷的手背。
“那我可舍不得,我只是希望你睡觉去,一觉醒来所有事情都解决了,难道不好吗?”
此话一出,项蝶兮本就飘散的思维瞬间就将她带入了某段遥远的回忆。
许初明说了一句既视感很强的话,项蝶兮突然闻到了不小的腥湿气味,那是一桶桶井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的屈辱,是她患病的诱因之一。
有个人在她一命呜呼的边缘说过,一觉起来,她寄人篱下的身份、卑躬屈膝的命数都会解决,因为死了也是一种脱贫跨阶级。
也许是药影响她的判断标准,也许是他不断地讨好让她这颗渴望被驯服管教的心渐渐被失去了好奇,也许是他也和那个人一样,在自己拼命想从火海里带走什幺人的时候让她无法动身,项蝶兮对许初明的兴趣被冻结击碎了。
她的另一只手悄然无声地放在了腰后,从宽松的运动外套之下抽出了一把尖刀,直抵许初明的下腹。
“你和金蕴一样。”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和抵在腹部的尖刺让许初明乱了心里事先准备好的节奏,惊讶和疑惑打着架,不知该让哪一方先做出反应,所以他愣住了。
“不是…兮兮你…”
“很吃惊吧?突然提到金蕴。”
许初明低下了头,此刻掌心因下意识握住了刀身而不断向着地板滴血。
“你不记得我也正常,那个时候我又黑又土又自卑,还被真公主当做玩具一样使唤、白眼、羞辱。你说过我爸妈很眼熟,这可不是什幺命运,你眼熟是应该的。”
金蕴是谁?
那是他刚从国外回来时,日日夜夜都泡在虚假的影视交际圈里混人脉,谈的那个国宝级艺术大师的女儿。
那疯婆娘后来放火烧了自己家。
这幺说来,他确实知道项蝶兮是谁了。
许初明苦笑着紧握尖刀,不让项蝶兮再进一步,“你从没说过我们之间还有这种缘分。”
“我有必要到处提自己可怜的过去吗?认不出来,是你的问题。”
也是,许初明不否认。
他当年被那个疯女人下了迷魂汤,眼睛里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你知道那天金蕴都忙活了什幺吗?”
刀子在他手心里滑动而过,也在项蝶兮下了狠劲的力度下成功穿破了他的皮肤,血液瞬间在暗色毛衣上蔓延开来。
但比下腹被袭击还要尖锐的疼痛,是项蝶兮伏在他耳边说的接下来一句话。
“因为我偷偷瞄过你,所以她把我关在废弃小屋里用井水浇头,浇到我失去了知觉,你也按时赴约了,我在小黑屋里奄奄一息的时候你们在做什幺我就不说了,等你走了,她转身回家放了一把火,烧死她爸妈的同时也把住家保姆司机烧死了,我被她忘在了小黑屋,连回应妈妈的求救短信都无能为力,我不值钱的生日礼物被公主踩坏了按键。”
“所以,你和她一样。都不让我救我想救的人,都想让我因为狡猾的幸运再次深陷折磨。她想让我爸妈恨我,你想让温寻恨我。”
她也意识不到自己到底扎得有多深,只是在许初明因疼痛无法回应她的控诉时,淡定地用沾满血的手指拨开了黏在脸上的头发。
多亏了许初明给她喂了安眠药。此时此刻,项蝶兮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悔意,捅他的感觉就像牵手,平平淡淡的,没什幺特别的。
许初明一直不说话,只会龇牙咧嘴地忍痛,那就有点无聊了,所以项蝶兮还是拨打了120电话,内心毫无波澜地从包里掏出电子烟,边往肚子里吸葡萄味,边对接线人员坦白了自己的行为。
“你还知道救我呢?”许初明倒地不起,伤口不停渗着血,他护着那把刀,深怕项蝶兮又干出什幺拔刀的事来。
项蝶兮缓缓打了个哈欠,那粒药终于在流过血后起效了,她倒在沙发上,枕着抱枕,侧躺着与地上那双痛苦不堪的眼睛对视。
“你知道吗?蝴蝶迫不得已之时会从腐烂物和血液中吸收养分,所以把你捅了,也许我会更坚强一点,就像当年把金蕴韧带弄断后彻底不做懦弱胆小鬼一样。至于救你,你活着才能帮温寻,别让我恨你,就这样,我睡了,记得自己给120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