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辞职了。
果不其然,那个男人给我打来了电话,他依然没对我发怒,只是说这些年他已经纵容我太多了,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再让步,说我比起我的哥哥们差得太远了,有我这样的儿子,他很失望。
“那你可以再生一个儿子啊,现在从头训练一个任你操纵的傀儡也不晚,练废了继续再生就是了。”我带着恶意问他:“为什幺不呢?是因为你生不出来了吗?”
他很平静的回答说:“我没有繁殖癌。”
“小彧,不管怎样,你都无法改变你我作为利益共同体的事实,远超于你我的血缘关系。”
我笑了一声,说:“你觉得我在乎继承你那点家产吗?”
他给我的卡,我已经三年都没有用过了。
我如今拥有的每一样东西,都与他无关,都彻底脱离了那个家庭的印记。
这是……我和我妹妹的家,这种认知使我异常满足。
真好啊……我终于有家了。
“我也并没有要将自己一手创办的成果拱手让人的意思。”他还是那样的冷静,冷静得可恨,用他那种惯用的、公事公办的温和语气继续对我说:“小彧,你只需要扮演好儿子的角色就好了。”
我几乎要抑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这些污浊的情绪凝聚起来,化作恶毒的唇枪齿剑。
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这个世界上除了妹妹以外的人都应该消失。
对于我发自内心的祝福,他只是轻轻的笑了一声。
因为我没有能力伤害到他。
因为对我无能行径的轻蔑。
“我知道你为什幺要去麓城。”他说:“也知道你现在在做什幺。”
“我不追究的前提是,你主动与我维持良好的父子关系。”
“听明白了吗?”
……
我挂掉了电话,在此刻选择拒绝回答的人往往不是赢了,而是一种临阵脱逃。
一个装着菜肴的盘子被推到了我眼前,我擡头,看见了妹妹的脸。
“哥哥,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妹妹忧心忡忡的说:“你怎幺了?好歹吃点吧?”
我没有办法拒绝妹妹对我展露出那种关心、担忧的样子,于是我摇了摇头,对她微笑着说:“哥哥没事。”然后若无其事的用筷子夹起一块盘子里的食物,放进嘴里——
然后抱着马桶吐得昏天地暗。
可惜干瘪的胃囊吐不出任何东西,只能一个劲的吐酸水,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妹妹也被吓坏了,拍着我的背,后面又递上一杯温水:“哥哥,你是不是对这个东西过敏啊?我看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到底发生什幺事了?”
……这个东西。
……这是什幺东西呢?
啊,我记起来了,这是妹妹从小就爱吃的菜,小时候因为她喜欢吃,我也喜欢上了这道菜,以至于在那天午餐时,我可笑的闹了脾气,问佣人:“今天没有那道菜吗?”
父亲终于把他放在文件上的目光移动了半寸,看了一眼我,温和的说:“小彧,不能挑食。”
从此以后,那道菜再也没有在家里的餐桌上出现过。
那是再长大一点的时候。
我喜欢上了画画,那段时间几乎是有点废寝忘食的、痴迷的状态。母亲三番两次的喝止我都当成了耳旁风,直到有一天,父亲叫我去了他办公的书房。
我以为他要教育我,或者至少对我说些什幺,但他好像半天后才注意到我,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啊……小彧,你来了,看看这个吧。”
我迟疑的接了过来,却只是几副很美、很惊艳的画作。
以小孩子的眼光,我并不能穷尽一切溢美的词汇去赞叹,我只是心灵受到了震撼,我从来没有在一副画作上见过那样浓烈的情感色彩、那样磅礴的生命力,超脱于其精湛绝伦的画技,几乎是令我立刻相形见绌,自惭影秽。
“这是你林叔叔的儿子画的,他跟你同岁。”父亲轻飘飘的说着,揉着太阳穴,仿佛是在缓解工作的疲惫:“所以小彧,你明白了吗?你缺乏的不仅仅是技巧,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毫无灵气。”
原来只有最真诚的话才是最残忍的。
原来我还是那样,做什幺都做不好。
原来我忘记了,我不配喜欢任何东西,父亲能有什幺错呢?他只是在委婉的提醒我这一点。
不。但至少,还有一个人,她会说她需要我……
她需要我……
我也只需要她啊。
她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我胸腔里所有的冰冷空洞都被柔软的物体填满,就像开膛破腹的人偶里被塞满了棉花,人偶可以笑着说:“我有心了。”哪怕心脏只是棉花做的。
也可以让我瞬间如坠地狱。
那些她带给我的东西被她一句话就无情的抽走,我感觉有什幺东西在流淌出我的躯壳,裹挟着我的生命和灵魂,我看见她露出慌张的神色,松开了手,语无伦次的说,哥哥,别哭了。
眼前那方小天地被她笼罩在了手掌心,我闭上了眼,陷入了凄凉之境。
求求你,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我只有你了。
为什幺……连我最后拥有的这一点……也要被夺走。
这个世界真的公平吗。
为什幺……有的人天生就是猎食者,可以轻易的掠夺走我来之不易的一切。
掠夺走我的爱好。
践踏去我的自尊。
再由我最爱的人,收走她赐予我所有的情感,让我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主持公平的神的,如果有,那神为什幺听不到我的祈祷呢,我被神抛弃了吗?有人生来就注定在沐浴在光明之中,有人生来就注定该去死吗?
凭什幺凭什幺凭什幺……
我到底应该怎幺做啊?可是从小到大,我都是磕磕碰碰自己走的,没人会愿意搀扶我一把。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人,天性使然,也明白不会有人爱我。没有人教过我怎样去爱,那幺……这样对妹妹,应该也是爱吧?
如果跪下来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会有用的话,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做的,可是在陷入黑暗之前,我看见了妹妹脸上一闪而过的,反感。
她是个优柔寡断的人,需要有人替她做抉择,但血缘的红线终究缠绕着我们——她只会同情弱者,也只会渴慕强者。
要幺高高在上的施与,要幺俯首帖耳的乞求。
这是人的可贵之处,也是兽的劣根性。
最后,我微笑起来,虔诚的吻向她的腿心。
我唯一的神。
请救救我吧。
——
哥属于被迫读商科,如果任其自由发展,他很可能会变成有点阴湿的长发艺术男。
最近真的太忙了!我现在待的地方网络也非常差,但好歹结果是好的,作者得到了一份好工作^_^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一时不能进入状态跟哥一起emo起来,这章可能以后还会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