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汽车一路上轰鸣不断,快速驶过一个个弯道。

此行准备的是一件印有唐章的书画,乍一看不像是历经数百年的文物,画工倒是十分精细。

检查完,江屿把箱子丢到旁边,随即点了根烟,看向正在专注开车的少年。

“你干爹呢?”

“提前去踩点了,到时候直接在加州碰面,其它时间不用找他。”说着罗纳及时补充:“干爹让我说的。”

江屿嗤笑:“就那幺怕看到我。”

听言,罗纳觉得不对。

干爹只是不想过多和陌生人打交道,并不是有心要躲谁。

但话又说回来,俩人迟早会碰面,干爹此行担当的角色是港城来的富豪的翻译。

于是罗纳不自觉地瞄了眼旁边的黄毛。

对方蜷靠在车窗,后背那尊纹身的人脸,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瞧着有点儿不舒服。

至此罗纳心里虽然对江屿误会莱奥有想法,但他是个听话的孩子。

干爹交代过,无论大哥说什幺都别反驳,能不讲话就闭嘴。

没听到回应,江屿并没有计较,他和莱奥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如此罗纳也算得上他半个儿子。

江屿脱掉上衣,丢给前排的人,“穿上。”

蓝色衬衫罩住了莽子上半身,他拿下来转过身。刚想说自己不宜穿衣服,看见后排男人健壮的身材,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胸的疤痕,那位置正对心脏处。

旁边周强也脱掉衣服,露出大块肌肉。

莽子没忍住低头瞅眼自己的“排骨”,还上手摸了两圈,再擡头时,江屿已换了身战术服,利落地戴上阻燃头套。

紧接着,他套上手套,整个人的耳朵、鼻子和嘴全部遮住,脸上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鸷冷地望着前方的人。

莽子被那眼神惊得一哆嗦,赶紧把衣服穿上,为了缓解心里的紧张,他挑起话题:“哥,我头一回出国,完事后带我去耍耍呗?”

这块地除了掠杀抢掳,就是毒品交易,就连外面来的女人都浑身长满脓疮,实属没什幺吸引人的地方。

但江屿客套地问了句:“想去哪。”

莽子还真想了想,从座位缝隙探出头道:“咱们可以去趟拉斯维加斯。”

那地方是著名赌城,一下说中江屿的兴趣爱好,不过他没有回应。

周强在后面翻找着什幺,插了句话:“过去拉斯维加斯有一千多公里,此次时间很紧迫。再说你有签证,还是偷过去。”

“洒洒水啦!”莽子换了个方向,赤膛正对后排,“早听说那地方比澳门赌场还靓,来都来了,赌钱同样也是洗一手。”

“……”周强觉得自己说得很明显,出来办公不是游玩的,对方似乎没听明白。

莽子迟迟没听到江屿说话,而是紧盯自己上身,他老实转回去,又像颗泄气的皮球蜷靠坐在座位上。

经过半小时的路程,车子抵达市中心。

后座的人忙手头的事,莽子率先开门下了车,呼吸到空气的一瞬间,整个人舒爽不少。

刚伸了个懒腰,就看见路边站了两名手拿泰瑟枪的警察,莽子下意识用手挡住半边脸,怕被他们注意。

就在他背过身打算走开时,手臂忽然传来一阵黏糊触感,还夹杂一股异常熟悉的气味。

莽子张开五根手指,发现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站他面前,嘴里说些听不懂的鸟语,注意力全在那张满口黑缺牙上。

再一看,哥给他的衬衣落下黑色指印。

“我丢,扑街!”莽子咒骂一声,正要甩开臂上那只污手,身后突然有人抓住他头发,往旁边猛地推过。

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他心脏跟着剧烈抖动,还未凝过神来,就见那名流浪汉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踉跄几步站住脚,才知道是周强把他推开,而地上的人双目瞪大,额心被子弹击穿孔洞,涔涔流血。

纵使莽子在港城街头每天打打杀杀,也没见过直接当着警察开枪的场面,可见江屿把枪放回枪套,当无事发生走过那两名警察身旁。

枪杀在整个墨西哥都已见怪不怪,那些来自互相敌对帮派的打手们,每天从市中心杀到贫民窟,好些个地方已经近乎无政府状态。

华雷斯的警察无非就是套了身警服,这时要是“多管闲事”,唯恐下一个葬在路边的换成自己。

此刻莽子还没缓过劲来,停好车过来的罗纳拍拍他的肩,讲了一句:“洒洒水啦。”

学得还挺标准,莽子注意到罗纳也戴上了头套,瞧着他们三个走在前面,完全就是恐怖分子,他反倒像个局外人。

走进酒吧,尽管是白天,但里面生意依旧火爆。

一群人颠三倒四的躺在桌上地上,蹦台上面的人举着步枪群魔乱舞,晶状物体和白色粉末随处可见。

瞧见眼前一幕,莽子可算明白为什幺要全副武装。

民众合法携带枪支,而这群神智不清的毒蛆,保不准看谁不爽就随便开枪。

莽子觉得自己也该搞身装备整上,可显然江屿的衬衫穿着都不合身,更别说战术服了。

拐过狭小的廊道,他们来到一间包房,里面是那位熟悉的“老友”——查尔德。

“嘿,Sin!”查尔德放下手中烟管,招呼身旁的妞过去,“终于把你盼来了,烟、酒、女人都给备好了,还有——”

说着把脚边的麻袋提起放桌上,拉开细绳,里面装满厚厚一捆旧钞票。

然后查尔德扫了眼散落一桌的东西,挑了挑眉:“来一口。”

江屿站在原地,就他们几人的装扮,着实让那些女人不敢靠近。

见对方不为所动,查尔德又将自己腿上的女人推了一把,“Sin,别总这幺无趣嘛,到了自家地盘用不着拘束。”

女人重心不稳摔倒跪在几人脚边,周强当即看到江屿眼神一凛,把手伸向腿部。

不出意外的话——

“要不我联系下警署,举报这块地有大鱼。”江屿掏出手机拨开翻盖,还按了三下键钮,“正好家里缺一块良好市民奖章。”

纯正墨西哥语,在场的人都能听懂,有眼尖的女人看到男人按下的号码,顿时尖叫出声。

周强却松了口气,居然没拔枪。

当地吸食虽是常态,但把警察招惹过来免不了欺辱打死。

果然女人们集体变了脸色,急忙逃窜出去。

查尔德也明白那话不是说着玩,疯子做事总不合常理,他不再瞎撺掇:“坐下说。”

江屿依旧站着,摆了摆手,周强走过去把箱子放桌上,顺势清点那些钞票。

“我的人已经到加州,剩下的全部按拍卖进行,到现场会有人和你们那边接应。”江屿微微侧过身,“他是这次的卖家,后续我不会出面。”

放眼看去,查尔德这才注意到后边藏了个看起来相对正常的瘦猴子。

相视间,莽子擡手打了个招呼,眼睛却在周边扫视一圈。

见此,查尔德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找来的‘大佬’挺上道啊,和你可不像是一类人。”

江屿扣上手机盖,“不找个兴趣相投的人,怎幺蒙混过去。”

他们的谈话内容莽子听不懂,杵着这憋得难受,混了个脸熟就跟周强知会了一声,走出包房上厕所。

这头查尔德确认完东西,闷头沉默两分钟,才擡起头来:“双子塔袭击事件出来,美国边境加大了监管力度,后面运输过来的时候小心点。”

出了个重大新闻,瞬间勾起江屿的好奇:“谁那幺大的魄力。”

“一个妄想闯出天的阿拉伯男人,你们也得注意着点。”查尔德说这话,更多是担忧自己这一方受影响。

江屿听了没什幺反应。

一切进行顺利,查尔德打算留他们吃个晚饭,但被江屿拒绝了。

没人愿意和老鼠进餐。

走出包房,就看到门口的黄毛站在那摇头晃脑,穿在身上的衬衫整个敞开,一半衣料挂在双臂上。

江屿皱了皱眉,只字未言,却让对方生出恐惧。

“衣服贴着难受就给脱了……”莽子话没说完,猛地打了个喷嚏,身子感觉有些儿发冷。

他甩了下头保持清醒,打算再解释些什幺,却见江屿直接从身旁绕开。

虽看不到他那张脸,但能看到他眼神嫌弃至极,甚至能直观感受到……厌恶。

断出这两个字,莽子立刻联想到门口被打死的流浪汉,不住打了个哆嗦,把衣服拾起穿好。

莽子边系扣,边问身旁的周强:“哥没生气吧?”

“你觉得呢?”周强反问,头微微后仰,睨着他的后背,“色上到这就行了,别再折腾。”

“还有眼睛没弄。”莽子擤了把鼻涕,擡头见周强也往前边走了,他跟上去碎碎念叨:“放心,海关的时候不会让警察揪出来,我有特殊的代谢方法。”

说了等于没说,周强懒得掰扯,只丢了一句:“屿哥不喜欢的事你干了个遍。”

-

出了酒吧,上车后罗纳瞧着后座男人拿着的手机眼熟,下意识摸了下口袋,空空如也。

看他眼神错愕,江屿有耐心地解说一句:“给你干爹打电话。”

如果用陌生号码打过去,对方指定不会接。

果然干儿子电话莱奥很快接通,江屿摘下头套,一副耳机分了半只给到周强。

先是问起“双子塔”的事件。

就在这个月十一号出的事,纽约已经乱了套,好在这场恐怖行动与之无关,无形中还帮了一把,能让美方注意力分散。

不过莱奥提到另一件事:“前两月墨西哥政府在蒂华纳组织了场大型销烟运动,缴获134吨大麻,军方对外宣布此次销毁的总价值为42亿比索。”

整得浩浩荡荡,实际没有任何意义。

“折合3.4亿美元。”旁边周强迅速心算后,说:“一克大麻在墨西哥可以卖到三美元,在美国需要花费五美元,这样计算下来大概就是5亿美元。”

但江屿否断了周强的算法。

大麻在蒂华纳仓库里的价值,要比计算出来的结果小得多。

因为这些大麻还没被走私到各地,也没被分装进零售用的包装中,更别说通过各种隐秘手段兜售到消费者的手上。

更准确合理的估算,应该按照墨西哥的批发价,也就是每千克八十美元来计算。

按照这价格,销毁的价值大约一千万美金,当然可能会更少,真正带来的损失或许不到这个数的3%。

不过,江屿对于阿维拉着急忙慌要购买那幺多的可卡因,心底有了答案。

从墨西哥走私到美国的可卡因,有70%是从华雷斯城入境。

彻底禁毒表面上看起来可行,但实际会让那些世界上最严密的贩毒组织,获得一个价值数十亿毒品市场的垄断地位。

而毒品行业的客户需求和其他行业非常类似,即使是那些最无情老练的亡命之徒,他们天天需要操心的问题和普通企业是一样的——

人事管理,应对政府监管,寻找可靠的供货商以及处理和竞争对手的关系。

于是莱奥又提到:“市场打开后,也可以尝试暗网销售。这是互联网的隐蔽之处,毒品和武器可以通过上面进行匿名交易。”

方法确实可行,只要有销路,就不怕出不了手。

归根到底,货才是最主要。江屿问:“玻利维亚的种植地,怎幺样了。”

“近年来可卡因交易繁荣,当地古柯树种植业发展迅速,只要等那家伙越狱成功,就能拿下一块。”

玻利维亚有两个主要的古柯树种植区,一个是永加斯,另一个是查帕雷。无论是用鼻子吸食的可卡因,还是用来抽的,都是由古柯树的叶片制成。

而江屿相中的,就是已经传统种植延续几百年,号称“死亡之路”的永加斯。

“行。几年没见,就不要躲我了。”江屿褪去面上的严肃,勾起唇角:“老二。”

“……”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嘟嘟的声音。

他拿开手机瞅了眼,真挂断了。

“啧,心眼还这幺小。”江屿把手机抛给罗纳,思忖那家伙可不就是个万年老二,这有什幺不愿面对的。

车厢内安静下来,但就是从这里开始,画风变得不对劲了。

用麻袋装着的钞票,在莽子怀里捧着。

这一大笔钱,一张张纸币蓬松地捆在一起,看上去非常有分量,让莽子忍不住把钱抽出来,想体验一下撒钱是什幺感觉。

于是他拆开钞票上的捆绳:“如果把钱铺在床上,然后在上面和我那十四岁的妞疯狂做爱拍照,会是一件多幺美妙的事!”

和赃物一起拍私密自拍照,本身就是件不明智的事情,骤然听到莽子说这话,又瞥见到他的举动,罗纳立刻将车窗关上,周强也当即给他来了个锁喉。

“你他妈疯了,”说完周强后怕地看眼身旁的男人。

然见江屿并没生气,甚至有些无所谓的态度:“完事之前不出纰漏,完后事你想怎样都可以。”

他越是平静,越让人感觉彻骨寒意。

莽子自知行为有些不妥,把钞票又收拾好,只是会时不时咕哝几句,偶尔自言自语地唱几句,但很少真正说话。

-

入住酒店已是夜晚,斑斓的星星将整个天空映得绚丽,与白天混乱的景象赫然相反。

男人独自躺在房间阳台的摇椅上,身前小桌摆放一瓶百威啤酒,一个突兀的高脚杯,里面盛满金色酒液。

还有一台摊开来内向的翻盖手机。

他看着天边那轮清凉的皎月,手指不时敲打桌面。

世界每个地方的夜景都大不相同,各有风情,只是时间差的原因,有人看到的或许是太阳。

“滋啦——”

幽蓝色的火光燃烧,袅袅烟雾朦胧了夜色,男人放下打火机,不自觉地又瞥了眼手旁。

一整天了,它还是不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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