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夜来雨

半夜的时候,风忽然就变大了。

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风越吹越大,将暴雨也召唤了来。

常州受灾严重的九个镇本就还在重建中,暴雨骤然来袭,若是不加以防护,只怕之前的工作会全部白做。

蔺远睡意朦胧间,听见了雨点“噼里啪啦”敲在窗框上的声音。

他翻身坐起,盯着窗外:今晚怕是有人会来。

思索间,他先把窗户合上了,又转回来给蔺云萝盖好了被子,这才开始穿衣服。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衣裳才穿了一半,门就被轻轻地敲响了。

外面有两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班恒和杨怀恕。

蔺远快速系好衣带,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什幺情况?边走边说。”

班恒和杨怀恕顾不上看一看屋子里间,转身就跟着蔺远一起往楼下走去。

杨怀恕先道:“世伯,刚才收到消息,暴雨冲垮了还乡镇的水坝。”

这段时日,还乡镇的事一直是交由他来负责的。所以这次出了事,下面的人就直接报给了他。

在之前的水灾当中,还乡镇的水坝并没有受到影响,坚挺了下来。否则,那里受灾的严重程度定会超过其他所有的县镇。

这两日,杨怀恕在蔺远的指导下,带着镇上的人正在加固水坝。可这才做了两日,今日又来了一场大暴雨。

蔺远一听是水坝出了事,脚步一顿,皱眉问道:“现在水坝情况如何?是只冲垮了这两日加固的部分,还是全部都冲垮了?”

杨怀恕当即答道:“这便是万幸之处,只冲垮了加固的那一部分。”

蔺远肃着脸点了点头,又道:“找人去查一查到底怎幺回事。你们新建的那一部分我也看过,比旧的那些要坚固许多,不可能旧的没事,反而是新建的出了问题。”

杨怀恕也点了点头。

他家里就是在工部做事的,他自己也精于此道,不可能会出问题。

这事多半是有古怪的。

蔺远心中也有猜测,但他并没有说。

有些事,还是要杨怀恕自己去发现,否则后面的戏他还怎幺唱下去呢?

这时,班恒打断了两人的思绪,道:“大人,郑大人这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之前为了赈灾临时建的难民棚也被大雨冲垮了。现在大批的难民无处可去,全都淋着雨等在府衙外,郑大人让我请您过去商量对策。”

蔺远一脚踏出了驿馆门外,常林立刻拿伞挡住了他的头。

大雨片刻不停,几乎是立刻就将他的长衫淋湿了半截。衣衫吸了雨水,呈现出深浅不同的两种青色。

蔺远不甚在意地撕开黏在腿上的衣摆,先对杨怀恕道:“你现在即刻前往还乡镇,安置灾民,还要安抚好他们,以免产生灾民暴动。”

转头又对班恒道:“郑大人还在官衙吗?”

班恒点头。

他继续道:“你和我一起去郑大人那里,那里灾民较多,可能会有需要你调动亲兵之处。”

班恒应了。

蔺远转身,擡步走在前,杨怀恕和班恒跟在后。

行至门外,三人分作两拨,各自按照刚才蔺远的安排下去了。

蔺远看着马车对常林道:“去换马匹来,马车走得慢。”顿了顿,又道,“言小姐还在睡,你一会先去找红乔和凌云,让她二人去我的屋子守着。”

常林本收敛着神色,认真地听着蔺远吩咐。

直到听到后半句,心头重重地一跳,不自觉地露了情绪,擡头看了看蔺远。

蔺远神色冷峻地扫了他一眼,他才又埋下了头,应了句“是!”

蔺远一路骑马,飞快赶到了郑然待的府衙,从后门悄悄进去。

虽然他撑着伞,但雨势太大,等到了屋里的时候,他全身的衣衫已经只有胸口往上一截还干着了。

底下全都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郑然讶异地瞧了他一眼,忙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找一件自己的衣服来给他换上。

“你怎幺来得这幺快?”

蔺远摆摆手,道:“不必多言,你不是一个急性子没成算的人,既然着急让班恒去叫我,那就肯定是有什幺急事。”

说话间,长随已经拿了干衣裳进来。

蔺远接过来,走到屏风后面换下来。

直到换完了,他才惊觉这一身衣裳竟然是粉色的内衫,白色暗织纹的外罩,若是要再配上一个金玉项圈,活脱脱就是一个粉面桃腮的小公子。

蔺远扶额叹气:郑然还是喜欢穿这种风骚的衣服。

郑然虽然个性有点匪气,但他却极爱穿月白,淡粉这一类的衣衫。按他的话说,这是要把年轻应该享的福全享了。

年轻不就应该要穿得鲜亮吗?

可现在,他们都已经是三十而立的人了,没想到这个人暗地里竟然还是如此、

蔺远转过屏风走了出来,郑然当即发出了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穿这个好看!”

蔺远叹道:“情况这幺紧急,你还有心思开我的玩笑?”

郑然道:“那有什幺?我已经让人安排外面的难民去安置了。”

蔺远问:“你把他们安置在何处了?”

郑然答:“这两日开仓放粮,不是放空了几个粮仓吗?我让人把他们安置到空的粮仓暂住了。”

蔺远疑惑皱眉:“我听班恒说外面最少聚集了三个县镇的难民,那几个空的粮仓恐怕不足以容纳这幺多人。”

郑然撇撇嘴,道:“我让人带了一对人马,一家家地去敲了那些没有受灾的富户的门,‘客气’地请他们为难民腾出容留之所了。”

“那些人会有这幺好心?”蔺远又问,“别到时候难民没有安置好,还让我们自己惹了众怒。”

郑然面色奇异地道:“我安排的兵士各个装备精良,对着大门就是一轰,他们哪敢不应。不过嘛,我还就是存了要惹怒他们的心思。”

蔺远了然,道:“这才是你今晚火急火燎地把我叫过来的原因吧?让我去帮你背黑锅?”

“嘿嘿,”郑然笑道,“这事总要有人干的,我现在可是深受皇帝‘信重’的大臣,自然不能去惹这个众怒,只能辛苦蔺大人您啦。”

蔺远没好气道:“是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二人这边说完,又继续商量暴雨过后的事。

灾民需要安置,自然是不可能继续让他们留在粮仓或是指望那些明哲保身的富户的。

法子还需要另外想。

再有就是,今晚郑然来这幺一出,只怕明日乃至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太安生,也要想法子应对。

小厮悄悄上来将长长的烛芯剪短,火烛跳了跳,又继续燃烧了。

烛火点了一整夜,直到东方既白,雨势收歇,蔺远才又骑马回了下榻的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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