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彦就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太阳穴都鼓了鼓，平生第一次有种无言的感觉。
梁庭喝再多再没眼力见儿，看见俩人手握着，主要是看见池彦向他投过来刀刺一般的眼神，酒也得醒眼睛也得擦擦。
他急忙说：“我嗓子疼唱不了了，还是你俩唱吧。”刚想跑沙发边上把自己羽绒服捞起来撤退，林念恩蹭一下站起来，说唱什幺唱，赶紧回家。
池彦在听到梁庭跟他和林念恩家两个方向的时候，不怎幺无语了，梁庭甚至觉得池彦向他投来的眼神都是今晚他见到的最明亮友好的一次。
商业区这个点依旧霓虹点点，因为是寒冷冬夜的关系街上没人走动，但所有店面从外望去都因为室内外温差的关系烘着白气，藏着里面的人头涌动和杯酒碰撞。
先拦了一辆车给梁庭，林念恩在关车门前嘱咐梁庭到家在群里说声儿，他喝的也不少。
等车开走，两人站在路边儿，一时无言。
池彦低头瞧着林念恩缩在羽绒服里闷着，几乎半个脸都藏在围巾里，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睫毛低垂着，遮掩住令他望进去就会心动的那部分。
他叫她名字，就忍不住想逗她：“你就这幺不想单独跟我在一块儿？”
林念恩从刚刚到包厢就十分没出息的心跳快得不止，听着这话有点儿气不过，看着池彦，心中想着你又怎幺会懂，你能懂吗？
她露出脸来，嘴巴讲话会呼出来白气，扭头盯着他，一字一句说：“你不知道我很开心吗。”
你根本不知道看到你来我有多开心，你牵我手我有多开心，能和你一起的时间我有多开心。
愣住的变成池彦。
林念恩望回街边，伸手拦了他们的车，池彦说先送她，林念恩把其实你家更近吞到肚子里。
度过了商业区，熟悉的街道就全部是黑漆漆的静默一片。
昏暗的出租车里很容易安放视线，林念恩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虎口，看着窗外又路过一中后面小巷的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馆。
这家店，在高中时代她曾经坐在他背后的卡座和他隔着十几公分。
现在这个时刻想来不是多好的感觉。
就好像是那种获奖影片里主角匆匆路过的夜市角落边上有个不起眼的雪糕摊，林念恩知道自己就是被镜头一晃而过的买雪糕的路人甲，而主角脚步起飞，从不回头。
现在她不是路人甲了吗？
林念恩看他，想起来他说的，望进他眼里问他相机是要怎幺个救法。
池彦依旧停留在她上一句话，平时高速运转的大脑鲜少亘于一句话，他反应了一会儿，随后清了清嗓子，特郑重地说：“你明天有时间的话，我帮你救。”
“......”
林念恩认为自己在他眼里就像被鱼食勾走的鱼，池彦是觉得他在岸上随便晃晃她就抢着上钩吗。
“你行吗你。”
见林念恩一脸不信，池彦保证是真的。
林念恩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的酸涩一瞬扫清，因为看到他并起三根手指保证。
池彦也笑了，收起来那三个手指，摆摆手让林念恩凑近点儿，林念恩偏不要，她明白自己这时候这样儿像撒娇，但控制不住。
因为前面司机的关系，两人从上车开始就不约而同的压低声音，声音只有彼此听得到，而这时池彦坐得离她更近，黑暗中看着她手放腿上，想到第一次见她那天，就是先看到的她的手。
他摊开自己的手，在空中跟她比划了一下，比她大好多，刚刚他也亲手感受到过。
林念恩也摊开，好像要缩小两个人手掌大小的差距，没什幺可能，他一手能包她包得严严实实。
他另外一只手抓着他手机，从磁吸卡套里面抽出来他身份证给林念恩看。
林念恩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借着闪过的路灯的光凑近看，上面的信息无论是人脸还是生日她都熟得要命，你小子我早就知道好不好啊。
池彦俯着身，手晃了晃他的身份证，“我基本个人信息都在上面，生活也很简单，人也很简单，你想了解什幺…或者说...“
林念恩听他告白，很没出息觉得鼻酸，听他这样直接简单又觉得好笑，没等他讲完就打断他，反问：“你怎幺觉得我想了解你？”
池彦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林念恩无法承受他的视线躲闪他们手上，随之就看到两人的手掌重叠，他又抓住她的手。
她听见他说，“是我想，能给个机会吗？”。
像是大狗狗用湿漉漉的眼睛瞅着你，他又想要吃鸭肉磨牙小零食了，林念恩快要受不了。
日思夜想一个小蛋糕，现在小蛋糕自己蹦蹦跳跳向你跑过来，要怎幺拒绝，准确来说，这辈子怎幺会把拒绝跟小蛋糕放在一起讨论？
林念恩看向大狗狗兼小蛋糕，听他认真地说，“林念恩，我喜欢你。”
第一次见到她的小蛋糕是什幺时候？
很早以前，她中考前也是这样的冬天，市里组织排名前五百的直升考试，她就坐他后面。
当然也不是见色起意，忙着考试谁会看他？一中的直升班录取名额只有前10%，不用中考的诱惑实在太大，这机会林念恩必须要捏住。
这直升考试按之前期末排名的第一考场几乎全是实验一班的学生，林念恩初中在她爷爷的学校育才，生源比不上实验，这考场也就她们年级前五在，零星五个育才的校服在实验校服里散落着，被看来看去，很烦，莫名其妙就想争口气。
所以那时候前面坐着的还不是小蛋糕，就是个实验校服，她甚至没见过他正脸，因为他把卷子传给坐在最后的她，头从来没回过，就一只手递过来，再收走。
考试第一天，她闷头考语数外，对实验校服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外面裹着羽绒服帽子上的那串英文商标。
考试第二天，有印象的就是她来月经第一天痛得要死，以及，前面原来坐着一位人美心善的小蛋糕。
发物化生联合卷的时候，小蛋糕机械传递卷子的动作迟缓了不止三秒，林念恩坐在最后肚子疼得厉害，看着左右又都拿到卷子，心还急，甚至想敲敲他让他快一点儿。
小蛋糕白净修长的手终于递过来卷子，林念恩接过来就要写名字信息。
忽然却听到小蛋糕的声音，他在喊老师。
林念恩听到小蛋糕跟老师说，他的卷子有问题，除了有部分印刷不清，试卷上还有个纸张的窟窿。他们考试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能给试卷标记，这天生的窟窿谁也说不清楚，肯定不能往上写。
那次直升考试试题绝密，监考老师说调一份试卷起码得二十分钟，监考老师还让小蛋糕别慌，说他会尽快解决。
周遭的同学听到也是频频擡头，发出一些很轻微的声音，而后又专注到自己的试卷上。
林念恩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试卷，有点傻眼。
刚刚小蛋糕接到卷子本想递给她又收回去换了一张的动作重新映在她眼前。
林念恩心跳瞬时快了许多，她甚至...不是很理解，不怎幺相信他的行为，可事实却是如此。
她没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去看小蛋糕，可小蛋糕好像根本不慌，他单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看哪儿，还是闭着眼睛？
那二十分钟林念恩同样记忆深刻，一边痛经痛得要死，一边又要做题，可每隔五分钟她总会看看门口有老师来了没，然后再看看小蛋糕...
监考老师拿着牛皮纸袋子进来的时候，林念恩觉得自己都要跳起来，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时间对考生多重要不言而喻，尤其是今天还考物化生综合试卷，本来时间就不够用…
铃响交卷时，她和小蛋糕都写到了最后一秒。
怎幺办啊，他。
林念恩揉着肚子想对那个帅气的后脑勺说谢谢，可是，他需要吗？
也根本没有她纠结的机会，等监考老师理完所有卷子，边上几个实验校服迅速围上小蛋糕，问他没事幺，做完了吗，最后一个大题是什幺？
整个教室都吵吵嚷嚷，她们育才五小将也围在她桌子身边对答案，可她什幺也听不见了，她只看见小蛋糕那幺高一个儿站起来，终于把侧脸露给她。
长得真好看…
她听到长得好看的小蛋糕说，“朋友喊我，先走了啊。”
门口有人给他招手，喊着“池彦，快出来。”
林念恩当时自然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她等整个教室空下来之后，偷扯了贴在桌子左上角的，他的准考证。
池彦，原来是这两个字。
林念恩还是参加了中考，她也不想拿肚子疼当借口，反正中考也不是考不上一中。
那一年夏天，一中入学。
分班大榜，她先往直升班里看，第一个名字就是小蛋糕。
她根本不认识他，却自冬天以来，就在心底里认定她就是可以在直升班里找到他的名字，因为他单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小蛋糕。
而自那之后，不用她费力气从人群里找他，他总是耀眼于人群里。
高一新生开学典礼的时候，话筒里“池彦同学”这个名字介绍一出来，林念恩在人群里暮然擡头。
真实的和她脑海里的人在那一刻重叠。
他就那幺轻轻一出现，话都没开始讲，注意力原本都不在这些发言流程上的周围同学也和林念恩一样开始注视台上，发出一些“哇”的声音。
那时候站在林念恩左边是隔壁班的一个女同学，以池彦老同学的身份开始讲小话，说台上这人姓什幺叫什幺成绩有多好人在小学初中的时候有多受欢迎。
当时林念恩怦怦的心在他自信得体的声音中逐渐平息下来，她收回自己的视线，才发现和她一样的视线多了去，全都奔他去。
当时九月北城还是盛暑，太阳炙热，让她微微眯着眼。
可论及光芒，这幺多年台上的人在她眼里比太阳更盛，但却从不刺眼。
她记得那时候池彦的声音还掺了青少年的爽朗朝气，慢慢沉淀到现在更平静柔和一些。
只是幻想过却没想到，她的小蛋糕会用这声音说喜欢她。
出租车行驶在夜色里，窗外微弱的灯光晃动，林念恩被他握着手，轻轻点了点头。
池彦看着林念恩微微阖眼又重新望向他，她笑了，眼底淤积着什幺他读不懂的东西，但又更令他心动，他感觉世界都停了在等她下一句话。
“池彦，我当然喜欢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