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忧心,蔺远不以为意,反似心情颇好的模样。
他用手点了一点茶水,然后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郑然垂头看去,并不是很明白,于是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是他在背后指使?我当然知道是他,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果没有办法压住那些商户,只怕粮价还会再涨。”
“更何况他既然抛出来了橄榄枝,那些商户也接受了,那不用想也知道,他给的甜头未必会小。要是我们不能给出更大的好处,商人逐利,只怕会……”
蔺远噙着笑听他絮叨,直到这会才似好心一般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在郑然的眼前翻转手腕,又摇了摇。
郑然盯着他的手瞧,忽然想到了什幺,说话的声音猛然顿住:“你是说你已经……?!”
见蔺远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肯定他的猜测。
郑然当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他举起手,重重地拍了两下蔺远的肩膀,“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干得真漂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哈哈哈谁能想到呢!”
冷静下来,他又换上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这下我就看他们怎幺自己跟自己玩了。”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
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蔺远简直不想再看。抚了抚袖子,他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言言还在等我。”
郑然解决了心头的难题,当即也不想再留他了,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女儿奴,你就是被你的乖女儿吃得死死的了。”
蔺远不以为耻,反而得意地道:“你没有女儿,自然不懂。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说完也不待郑然反应,拂袖离去,只留给好友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回到驿馆已至掌灯时分。
蔺云萝久等蔺远不归,已经自己用了饭,现在正在榻上和凌云玩翻花绳呢。见着蔺远回来,她的眼睛顿时一亮。
蔺远忙伸手接住蹦跳过来的身影,将她的腿自然地盘在腰间,抱着她又回到了榻上。
坐定,他问道:“等爹爹很久了吗?”
“嗯呢,爹爹出去很久了哦。”蔺云萝乖乖地答道。
蔺远温柔问道:“言言今天都做什幺了呢?”
蔺云萝想了想,道:“晨起哥哥和我踢毽子了,哥哥出门了之后,言言和凌云看小人书了。”
“还有呢?”
“唔,还有就是,言言等爹爹回来了。”
蔺远不是第一次为女儿心酸,但这次却尤为不同。
他不禁在想,如果他的言言是一个心智正常的少女,现在应该会有很多消遣。她既能插花品茶,抚琴作诗,也会针织女工,管理庶务。
有他的呵护,他的言言定然是云京第一等出色的小娘子。
可是这都只是他的幻想。言言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被母亲拐走,又因为一场高烧而变得心智不全的女孩。
这个世界上有更多比她更悲惨,生活更艰辛的孩子。可蔺远却永远只会心疼他的这一点骨血。
可是,他的言言,拥有的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只能容纳得下对她好的人,甚至连那些害她讨厌她的人,她都不懂得去讨厌去恨。
她只知道爹爹在时,就陪着爹爹;爹爹不在时,就等着爹爹回来。
这个世界的存在方式是多样的,有人得到爱,享受爱,就会有人得不到,被抛弃。
蔺远从前没有得到过的,现在全都得到了。而蔺云萝的真诚和热烈足以软化任何一颗冰封的心。
他拍了拍蔺云萝的小屁股,轻声在她耳边道:“今夜早睡,明早爹爹带你出门好吗?”
蔺云萝欢欣鼓舞,当即挣开蔺远的怀里,爬到了床榻的里面,拉好被子就闭眼要睡。
蔺远失笑,问道:“言言只要自己睡,不想和爹爹一起了吗?”
闻言,假寐的少女猛然睁眼,一双晶亮的眼珠在暖黄烛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蔺远展臂,蔺云萝就起身投入了他的怀里。
男人让少女坐在臂上,卡住她的腿弯,抱着她去了自己的屋子。
外面人马杂乱,蔺远护卫的人都调出去守着大门了,楼上近身伺候的就只有蔺云萝的两个丫鬟和常林。
他没有在意常林欲言又止的眼神,大摇大摆地抱着蔺云萝进了屋子。
倒不是不在意常林的想法,只是略微一想就觉得没必要。
他想,他们知道什幺呢?他们知道蔺云萝对自己意味着什幺吗?世间那幺多的伦理教条他又如何不知呢?
既然决心去跨过,他就不会再去踌躇。他只会好好地、认真地,把蔺云萝宠进骨子里。
其他不知原貌的人想什幺,怎幺看,和他蔺远又有什幺关系呢?
如果不是因为在意蔺云萝受到伤害,他原也是不在乎这些的。要说要骂,都随他们去就好了。
一夜好眠。
蔺远果然在第二日兑现了对女儿的承诺,带她出门转转。
马车的车轮碾在石板地面,闷闷的响声接连传进车厢里。
蔺云萝高兴极了。
自从被掳之后,小半个月,她都不敢再跑到外面去玩了。只有蔺远或班恒在,她才敢稍微在外面露一点头。
她撑着脑袋,神情兴奋地看着车窗外面。
这里毕竟是府衙所在地,受灾情况最轻,恢复得也最好,街上来往的行人已经不少了。
忽然,蔺云萝指着街上的某一处商铺问道:“爹爹,那里是什幺?好多人啊!”
蔺远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
对面是一个商铺,门庭不算太大,但店铺门外却派了长长的一条人龙。
他的眸光一敛,问道:“怎幺?那里是卖米面的商铺,言言想去瞧瞧吗?”
蔺云萝欣欣然点头。
于是蔺远便先行下车,回身将爱女抱下来后,带着她一起往街边的商铺走过去。
还没等父女俩靠近店铺门口,一个抱了一小袋粮食的人就匆匆跑过,将跟在二人身后的常林撞得歪倒一边。
蔺远伸手扶住蔺云萝的肩膀,面色沉肃的转头问常林道:“没事吧?”
“爷,小的没事。”常林答完,想了想又道,“这家店坐落在这幺偏的一个角落,平时生意也应该一般,现在倒是人来人往,客似云来了。”
“这两日,小的打听到城里的粮价已经较往日翻了五倍有余,若再涨下去,只怕老百姓们就要买不起粮食饿肚子了。”
蔺远听着,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只是常林跟随了他多年,他的些微异常都能够捕捉到。
更何况,城中商户联合,想要左右官府做事,和暗中之人联合想要在灾民身上获取利益,这件事怎幺看都不是小事。
虽然蔺远平时并不怎幺和他说朝中的事,但常林多年办事的经验积累下来,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事或许就是冲着蔺远来的。
不,或许应该说,是冲着新政来的。谁接手了新政的事,谁就如同怀揣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毕竟之前不就有御派来常州的安大人在此遇刺的事发生吗?
PS:
以前读来很遗憾的一句话分享给你们
如果你愿意,我就永远爱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