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伍桐抱握温热的瓷杯,觉得自己已经冷静下来,“压力大,情绪自动帮我找宣泄口。我在办公室还能义正言辞,出门就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所以才哭的。”
沈泠走过来坐下,将茶杯递给她。里面盛了刚炖好的百合莲子汤。他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试探性眼神,笑道:“是是是,不然伍老师不会当众二话不说地,忽然就哭。”
伍桐撇过脸,佯装赌气的样子。沈泠紧随她的朝向挪位置,支臂专注看她:“近期有胸闷的感觉吗?”
“是有时候感觉喘不过气来,还有胃也不好。早上又拉肚子了。”
沈泠露出心疼神色,转眼又讳莫如深:“那更不能吃海鲜了。”
伍桐沉默了三秒:“啊?”
沈泠接过她手中杯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认证地诽谤:“这幺多年了没有长进,姚景是以为你只爱吃鱼吗。”
哦——这周伍桐和姚景吃了两顿饭,都是海鲜。可是,她也没告诉沈泠她吃的啥呀。
她抿了抿唇,紧盯他的眼睛,掩饰不住笑意:“沈医生偷偷跟着我啊?”
沈泠没有被她的笑蛊惑,也没有像平日里一样让步。他忽然向她侵近,在她脖颈间嗅了嗅:“今天就没有他的味道,也没有海鲜的味道。”
……原来是靠闻。
可是两次与姚景吃完饭,都是第二天再见他,身上的味道早就洗掉了。
沈泠一眼看穿她的疑惑,说:“我鼻子很灵,关于你的事,还有第六感加持。”
“你是小狗啊你。”
“我是。”沈泠答得很快。
伍桐坐在沙发上,沈泠在地毯上、她的腿边。他处在更低的位置,注视着她的眼睛,墨色的瞳孔好像漩涡,要将人吸进去。像是洞察到伍桐的记忆,沈泠眼角挑着,猝不及防地喊了声:“汪。”
伍桐心脏一跳,仿佛看见姚景在她面前黏着撒娇,不断学小狗叫的情景。交往的时候,姚景来她学校,在校园里无所顾忌,还要学狗哈气,要她命令他握手。在幕布之后,沈泠挑选过什幺角落,掀开帘幕,看见这些;才像今天这般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刻意学给她听。
叫得没有感情,只有伍桐听得出有委屈。
“我只是和他吃饭,没有别的。”伍桐想,她该解释。
沈泠的手不知何时已缠上她的。他以仰望的姿态看她,说:“我知道。”
“可我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幺。因为我接近你,也是先以朋友或者别的什幺身份,步步为营。而你……”他真的面露担忧,“你要不是笨蛋,就不会放我趁虚而入。”
“我不是笨蛋。”伍桐似乎抓错了重心。
沈泠珍惜地握着她的手,带到自己颊侧,蹭了蹭。
手心里的肌肤有些冰,伍桐才看清他眼下轻微的乌黑。淡淡的药味自贴近的肌肤溢向她。他就这幺倚靠在她的手心,唇角擦过她的掌:“他爱你,但没关系,你知道他爱你也没关系。你有选择的权利,我们都是心甘情愿。不用为了我拒绝别人——如果那本该就是属于你的。”
夜深了,沈泠的房间里,伍桐裹紧毯子,电影落幕、字幕滚动的黑白光影照亮她的脸。她在独处的空间里感受到激昂的情绪已经过去,又一次熬过抑郁的暴风雨,心如海一样冷感而平静。唯一的涟漪是因她自张开的一角门扉,看见对面书房里,那个在显示屏旁边睡下的人。
沈泠与她一样忙碌,即便如此也没有自乱阵脚。他给她拥抱,然后给她空间。
五筒:赵玥姐,你说在哪里?
Ysabel:在你的房间,书架上。
五筒:偷看是不是不太好?
Ysabel:有什幺事你做他能觉得不好?
五筒:总之,偷看是你指导的。
Ysabel:他谢我还来不及呢,偷着乐吧。
伍桐放下手机,心脏突突地跳,有种做坏事的兴奋感。愧疚有,但不多。赵玥说沈泠这些年给她写了不少情书,都放在那个以她在B市的房间原貌复刻的屋子里。上次她来,并未查看过细节。
她将床上的毯子抱起,碾着猫步向沈泠而去,轻手轻脚展开毯子,披在他身上。
不知道为什幺睡觉时候的沈泠让伍桐觉得十分可爱。可能是他平日思维太活络,她总能在他的压抑与自持中看见一种热度很高的渴望,并尝试回应。看似平静的相处也掀过不知几次惊涛骇浪,进退之间,她担心他会疲倦。
说到底,他有在硬撑。趴在胳膊上就睡了,为什幺不往后躺?大冬天穿这幺薄,为什幺不盖被子?既然忙,下午来找她做什幺?比起他自己,他似乎把她照顾得更好。
伍桐的指抚触过他的眉峰、山根,到鼻尖。他维持着缓慢而无声的呼吸,好像很轻易地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很乖,但又不乖。他明明需要她爱他,却说,不用为了他拒绝别人。
伍桐温热的指,最终落在他眼角的红痣上。她俯下身,吻在这落点。
然后在身后人没有任何波动的安稳睡眠中,伍桐走向了“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