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府接到了榣山送来的聘书,曜华气得不轻,隔日便去了趟姻缘司。他还真就不信那小子铁了心地要跟炎君做夫妻!
未至司衙,他就瞧见了立在外头的十八只七彩鸾鸟,四五个清秀小童正给它们喂水喝。后面的鸾车倒也不多金碧辉煌,只是那用紫檀木车轮的鸾车恐怕连天家都没几个有。
他当下心里便有了计较,往里去走去。见几个貌美的小仙娥低眉垂首立在两侧,堂内上座端坐着一名仪态端庄典雅的女子,一身绛紫色广袖深衣,朝阳五凤髻上插着几只华贵朱钗,数量不多,质量自然是极好的,正悠闲捧着茶碗喝茶,不是西王母是谁。
须发皆白的月老立在一旁,脸上似有难色。
听得瑶琼不紧不慢地开口:“本宫不是逼你坏规矩。若是天造佳偶,本宫自然乐见其成。只是他俩并非有情人,强扭在一处,凑成一对怨侣……”她点到即止。
月老满头虚汗。
曜华听到此处,明白了十成十,撩了袍子进去:“炎君自个儿倒是没什幺,坏了她那宝贝疙瘩的姻缘,你这姻缘司怕不够她闹腾的。”他朝西王母略一点头,算打过了招呼。
月老擡头一看,心里直发怵。平日也不见有谁来他这小小姻缘司,怎幺今天一来就来了两尊大神?
“还请真王、王母稍等片刻,小仙着人去取仙牒与姻缘薄。”月老低声一面让小童去取了东西过来,一面遣人速去请玄龙帝君与长琴上神。
一边是上古神族、昆仑王母,一边是第三任天帝、掌乐战神。两边都不能得罪,唯有让他们自个儿对质去。
月老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双手作揖:“仙牒众多,找寻起来恐要费些时候,望帝君、王母见谅。”
瑶琼呷了一口茶,微微一笑:“本宫不急,等个三五时辰亦可。你们且各司其职,毋需在意。”
曜华在瑶琼旁边坐了。一坐下,便有小童奉茶上来:“别私下打什幺小算盘。他既然敢自作主张种下了这样的因,那果子再苦也得自己吞。”月老那点小心思怎幺可能瞒得过他去。
月老汗如雨下,忙将遣去的小童招回来。
曜华挥了挥手:“去吧。”待到众人都散了,他才敲了敲桌子:“你们感情还真是亲厚,都为她跑这儿来了!”
仙界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西王母自打掌管了昆仑境,便从不到这九重天上来。
“不过进个姻缘司,真王何须大惊小怪。只是听闻日前炎君弃真王而择长琴,你如今还跑来求证?”
“不过是竖子胡闹。”曜华掀起茶盖吹了吹,“她这不是求着你帮忙了幺?”
“我瞧着长琴倒是不错,比那和尚好了不知多少。可惜炎君被猪油蒙了心……”
“和尚是个混账,那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这两个搅局,扯出一大堆事来,他哪用得着等上这幺久。
“谁都看不上,你莫不是打算自己收了她?”
“就她?”他嗤之以鼻。
说来说去,地位尊崇如这两位,闲得发慌了也都是聊些八卦之事。炎君不在,他们倒聊得还算平和。
过了一阵,仙牒、姻缘薄取来了。曜华看着那白玉制成的仙牒,忽的一笑:“还果真有啊。”
月老当着他们的面将仙牒毁了,撕去姻缘薄上写着炎君与长琴名字的那一页。
瑶琼办完了事乘上那鸾车回去。
曜华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一旁:“听闻西王母出行从来都是一百零八只青鸾伴行,无一例外。此番可有些寒酸啊!”
“来走后门还大张旗鼓,真王超然脱俗不畏流言,本宫却还是要顾一顾昆仑的脸面。”言毕,瑶琼便进到车内。
十八只鸾鸟齐飞的景象炫彩夺目,曜华站在司衙门口看着七彩鸾车渐渐远去,从袖口拿出聘书。那聘书碎成了小纸片,随风飞扬,片刻便消散得一干二净。他招了朵云,回了玉清府。来日方长,他并不急在这一时。
那厢炎君醒来就看见长琴坐在桌前写字,她坐起来,发现身上已经被清理过,抓过旁边的襦裙在身上一裹,下了床探头去看。
他在写喜帖,字迹工整,体势瘦硬,骨力遒劲。炎君这种不懂书法的人都能瞧出他写得一手好字来。
“要不要再多睡一下?吃午饭时我叫你。”长琴搁下笔,伸手去揽她的腰,却见她盯着喜帖发呆,不由改牵了她的手,道,“聘书已下到玉清府去了,礼书已经拟了,你要看看幺?”
炎君看着大红帖子上烫金的“囍”,退了两步:“这亲成不得,我不能……”
她还没说完,长琴攥紧了她的手:“我同你已有夫妻之实,这回你总是清楚的。你自己也说过倾心于我的……”
倾心于他?
“我何时说的?”
“那日你亲口对离珠所说,炎君可是要我叫他过来对质?”
离珠?
炎君想起来了,可是她说的是长辈对小辈的“喜欢”,同“倾心”根本就是天差地远好吗?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幺意思?”长琴站起来,低头紧盯着她的眼,“若对我无意,为何愿同我欢好?”
她抿着嘴不说话。
他想要,她便给了。但说与长琴听,他定然心里不痛快。
“说不出来?好,我来说。你杀了我父亲,心中有愧,故而对我有求必应,以身相抵,是也不是?”长琴步步紧逼,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
她一步一步地退:“不是,你跟师傅的事没关系……”错手杀了师傅,她固然心中有愧,可跟她对他好是不相干的两件事。
“炎君真神豪放不羁,不过一时兴起,与谁共赴巫山都是一样,长琴不过恰好在旁,就顺手一用,是也不是?”
脚跟抵上了墙壁,退无可退。她喉头干涩,手不由自主抚上腕间念珠:“我不曾想要轻贱你……”
长琴一把抓起她的手臂,看了看念珠,笑了起来,目光阴沈:“还是说你现在还想着阿傩尊者,心中苦闷,便将我当成他──”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回响。
长琴被打偏了脸,回过头来时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可以为了他打我?”她从未对他动过手,可是她竟然为了个和尚打他。
多可笑,一个和尚!
炎君甩了长琴一巴掌,自己也愣了,见他白皙的脸上迅速浮起红指印,心中懊悔不已。她伸手去摸,他偏着头躲开了。
“是我不该……”
“我们一定会成亲,就这样。”长琴松开了手,摔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