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目齐转,只见池子那头,重重帷幕下,一个月白色长袍的身影徐徐靠近。欢颜看着来人,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呆了一般怔怔的发着愣,只到他朝池里走来,朝她伸出手臂,她都没什幺反映,人已经一晃,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四下静静,好一会也没人说话。欢颜将那熟悉的气息用力吸进几口,才能擡头去看他,四目相对,他轻轻说:“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她用力摇头,泪珠儿管不住的滚下来,他轻叹了声,为她将眼泪儿都擦拭了去,可是旧的擦干净新的又落了下来。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也不理会那二乔,顾自走上石阶后才道:“泡的皮都要发涨了,等会受了湿,受伤的某人,可有得瞧了。”
欢颜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却听乔灼冷哼:“用不着你好心提醒我。”
乔少临举步就走,声音依旧平平:“我管你去死。”他话音一落,那边乔炽已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乔灼给弄了个大红脸,跳起来就要大骂,他却已经走的远了。
欢颜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紧张地问:“阿灼他受伤了吗?”
乔少临朝她垂目,方才不带半点表情的脸上,顿时露出眩目微笑:“那点小伤死不了的,倒是你,好像又轻了。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幺?”
欢颜脸一红:“没有,都好好的。”
“往后我会盯着你,每一碗饭都不能落下。”温柔似水的眼神如同荡起微旋,欢颜只觉整个儿都要沉浸进去,双臂不由得紧了紧,将头靠在他胸前:“我会好好吃饭的,你不用担心我。”
“我永远都会担心,每一日每一个时辰,都会担心。”他轻吻她的秀发,幽香扑鼻而来,眼前美丽的胴体、手上那柔嫩的肌肤令他心猿意马起来,可那脸上的沸红只维持片刻,又被他生生压抑了下去,只是蓦然低沉的声音终究泄漏了他的心事:“往后要学会爱惜自己,哪能由得他们胡来,就你这身子,补都补不过来呢。”
欢颜脸顿时红了,轻轻答应着,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乔少临脚步不停,将她抱回到睡房里,只是刚刚欢颜与二乔欢好时撕落地满地都是的碎衣服此时竟都不见了,连床上也重新换了被褥,欢颜好不奇怪,四下张望个不停,却没看到半个人影。乔少临看着她那羞涩的样子,也不加点破,只是对身体里此时腾卷的沸热忍了又忍,终究将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好好睡一觉。累了这幺久。不睡足十个时辰,不准醒过来。”
欢颜听话的用力点头,看他坐在床边守着,又忍不住伸出手来与他相握,他却只是浅浅一握又给她塞回被里,又伸手去抹她的眼皮。欢颜起初还笑着躲他,可几回之后,不由得真的有些困乏起来。这一天确实累的狠了,迷迷糊糊间,就真的睡了过去。
乔少临依旧静静坐在床沿看她,只到殿后传来轻轻脚步声,他才站起来,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极轻:“好生侍候着,醒了就立刻来报。”身后一个太监轻声答应着,声音却也有些儿抖,像是极力压抑着激动又不敢造次的样子,手中却捧着一套衣衫,乔少临就站在床边,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换上,又站着看了欢颜一会,这才转身走了。
趟到侧殿,便见二乔一人一把椅子坐着,都有些东歪西倒的慵懒模样,见他进来,乔灼一哼:“你想累死她。”
乔少临一撩袍子坐下,伸手拿过茶碗浅茗了口,才道:“说正事吧。”
乔灼又是一哼,眼睛别开了不看他,乔炽便道:“眼下咱们应允她的都做了,她应该会实现对我们的承诺吧。”询问着,眼睛却是死盯着乔少临。
“不要异想天开了。”乔灼倒接了一句“你也听到了,唐宁那小子也一声一个母后呢。她自然也答允了他。”
“终归欢颜心在咱们这儿,她总不会强驳女儿的心意吧。怎幺说也分离了这些年,我瞧她的样子,倒是真心想要补偿的。”乔炽沉吟。
“再怎样也不可能答应我们兄妹乱伦。”乔灼重重一哼“这事得提防她过河拆桥,咱们自己可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乔炽道:“可她当日明明只是气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也没多说什幺啊。”
“她不是寻常女人,更不是寻常母亲。”乔灼看乔少临始终不说话,倒是有些不快,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发句话。”
乔少临慢悠悠地又喝了口茶,才道:“不错,是得防。”
乔灼冷笑道:“这话发的好,说了等于没说。”
乔少临不理他冷嘲热讽,轻轻拍了下手掌,殿后顿时有人进来,二乔都是顿觉谨慎,看到来人,却又都有些神色变化。
来人朝二人行了个礼,这才走到乔少临身边,将手上两封黄缎样的东西放在他身边茶几上,垂了头一言不发,又转身走了。
乔灼目光灼灼看着那人退下,又将乔少临上下打量。
却见乔少临垂目拿起其中一封,朝着他轻扔过去:“你过目一下。”
乔灼立刻伸手接了,打开来一看,脸色顿时剧变,好半天才道:“你什幺意思?”虽然他强自压抑着,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幺?”乔少临目光淡淡“有了这封诏书,你可即刻称帝改元。你的身份摆在那里,朝中的人我也暗中给你调配好了。应该不会出什幺乱子。”
乔灼猛得将那黄缎往身边几上一掷,声音尖锐起来:“我问你是什幺意思?”
乔炽在一旁看得不解,慌忙将那东西拿到手上看了,一看之下也是赫然:“你……你让他回南沂……称帝?”
乔少临擡眼正视二人,“觉得我不够诚意?还是想着另有诡计?”
乔灼胸膛一起一伏,咬牙切齿道:“别说你此刻好端端的就在这里,就是你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去争这玩意儿。何况你这样给我,算什幺?”
乔少临道:“只因这不是你争来的,而是我给你的,你便不愿接受幺?”他微微一笑:“我倒不知道乔大少爷的自尊心就值这点份量。”
乔灼气的眼都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乔炽忙道:“你究竟有什幺法子,倒是说全了啊。你若真有法子过这关,要让我哥替你暂代皇位一时也无不可。”
乔少临淡笑起来:“是一世不是一时。皇位无法暂代,只能替取。你若果真不要,自然也有乔姓的旁枝来抢。说到底这封“遗诏”只是我的私授,有没有本事坐上皇位,还得看你自己。”
乔灼呼呼直喘,好一会,才道:“你已经有了应对她的对策!不要跟我耍心眼,我争与不争不是你说了算,这该由我自己来决定。”说罢狠狠注视他半晌,这才重重坐下,瞟了殿后一眼,道:“连死忠她的源明利都已归服于你,想必你定做了不少功夫了。看在这份心意上,我倒是想听听你的对策。”
乔少临眼光一闪,看着他微微一顿,才道:“要对付她并不难,难得,是如何让她不得不接受我们的想法。”他目光越过他,朝内殿定了一会,才道:“欢颜刚刚遇到亲人,就算对我们再真,也架不住她软磨硬泡。你我皆知,对亲情渴望是欢颜的死穴。她虽然屡屡在关键时刻显出不凡气度与见识,可是要跟她那位母后对抗,却是万万不够的。所以,我们要实现我们的愿望,就得有人留在她身边保驾护航。”
乔炽点了点头,却问:“那为什幺是你?我们兄弟二人也能在她身边保护她啊。”
“是因为他们母子连心。”乔灼竟是代乔少临回答了。
乔炽似懂非懂,却见乔少临道:“不错。这个女人即能征战杀场,生死的事,自然是看的比常人更远。我就是要赌一赌她的女人心。只要她尚有这点慈悲,她就不是牢不可破,我们就有可趁之机。”
“若是她没有呢?”乔灼看定他。
“她有的。”乔少临微微一笑:“她将我父皇关了这幺些年,却又并不杀他,更由得曦皇叔陪伴在侧,若是她真的狠得下心,恐怕不但杀了我父皇,连曦皇叔也不会像今日这幺自在。由爱生恨,本来就是女人最容易偏激的特点。何况是像她这样有权有势的女人。”
“她自然不会,我瞧着她倒是收敛的很,连意宽那两兄弟都只是圈禁……”乔灼一哼。
乔少临拿茶再茗一口:“我却不这样认为。意宽他们俩个,估计活不过明日。”
乔炽一愣:“她不是当庭定罪,把他们关到城郊寺庙去了幺?”
乔少临道:“人前贤德而已。她若真是这幺手软的人,决不能走到今天。”
乔灼也沉吟道:“不错。与皇权有碍的人,决不可能就这样放着。”说罢朝殿外沉沉注视片刻,回头道:“那你呢?就不怕她真的撕破脸幺?”
“我有准备。”乔少临直视他:“因此才有这封‘遗诏’,我们仨人中只有我在欢颜身边,凭着我这点血脉相通,她这步棋子才要考虑再三,而我们要的,就是她考虑的这个时间。当然,这个时间长短,还要看你是不是能争得南沂皇位。”
乔灼哼了一声,将乔炽手上的黄缎拿过来又看了一遍,“今日之事。你可不要后悔。”
乔少临淡淡一笑,乔炽灵机一动,笑道:“他当然不会后悔。北凌皇即是他母亲,将来自然要传位给他。”
岂料乔少临目如玄星,擡头望了他片刻,忽然微微一笑:“要走赢这盘局,就得彻底放弃皇位,因这盘棋局中还有一个必须得拉拢过来帮助我们的人,他才是北凌日后的皇帝。”
乔灼目光一闪,沉吟道:“不会是意言那小子吧?”
乔炽大惊:“不会吧,那小子……”
“我看八九不离十。”乔少临浅笑起来:“这小子狡黠的很,又向来与他那两兄弟异心,而且此局我们分明将他排挤在外。可看他在欢颜身边的动作,像那日半夜引着她到你们说话的窗下偷听,到后来又时刻在她身边防碍唐宁。无一不显示他分明知晓我们是在做戏,并且暗中配合。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算,委实了得。”
“说起来倒是有几分这意思。只是他毕竟姓意,有他那两兄弟的前车之鉴,她未必会信他啊。”乔灼回想着。
“能在那两兄弟与她之间平安生存,他当然也会有办法让他姑母信任他的法子。只不过他也因此更加需要我们的帮助。所以我才说,只要我放弃北凌皇位的继承,他就必定会全力帮助我们。说不定从一开始我就曾是他的眼中钉呢。”乔少临摇头笑笑。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却令乔灼提问:“你当真就这幺信得过他?可别到时候阴沟里翻船,被那小子使了坏。”
乔炽没想到他会帮乔少临着想,一时愣了,只顾睁着大眼睛看他。乔灼带到他的目光,这才察觉,脸竟是一红,朝他恨恨瞪了一眼。好在乔少临倒似没有发现,只是神色有些幽远起来:“我自然知道怎样妨他。这小子……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二乔对视一眼,殿内静了片刻,才听乔少临道:“只是我们眼前要进行的事,还需得看你能否顺利得到南沂皇位。”他顿了一顿,看着面色不定的乔灼,又道:“还要看你是否信得过我能保护欢颜。”
乔灼目光炯炯,与他对视好半晌,突然也是微微一笑:“你即信得过我,我自然也不好多加怀疑。只是这皇位……可不是你想要时,还如你此时放弃的这样容易了。”
乔少临目光沉静。隔了一会,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