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香楼娇娘

光阴十年一眨眼，只如书本翻一页。

当年救下娇奴的男子眉眼间已经生出几条皱纹，他举目看了一眼那香楼的二层，就提步上了去。

香楼的姑娘们也都熟识，与他打了个招呼，就专心服侍起身前的恩客们。

“哈哈哈哈~~~”

男子的指背差点就要扣上那花饰木门，就听见里面如铃如珠的女子欢笑声，他的手僵在半空，随后即是慢慢放下，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转开身去。

“呀！”里头空谷幽兰嗓音的女子惊叫一声，“香都烧断了。”随后木门打开，一个男子被推了出来。

男子笑笑的拍着那门，只听里头女子倚门笑道：“官人明日再来罢。”

男子满脸意犹未尽，只是却安分的没有再去拍门，他转头看到了门外守候的男子，先是一愣，然后行礼道：“左郎将。”

左轻裘一笑，也是回了个礼。

待男子走了，左轻裘轻轻推开了未有上闩的木门。

‘咻——’的一下，一件红丝长衫从他脸前飞过。

宽袖穿出莹白玉手，衣襟滑过香软肩头，那女子背身对他，忽然回眸，一笑便是百媚生。

柳眉魅眼，娇笑嘴边，两叶眉头上是两颗朱砂红点，又邪又妖，映衬得本就貌美的女子更是倾国倾城。

女子回过身，一挥水袖，漾出一阵芳香，左轻裘微微吸入一口，已是神魂颠倒。

左轻裘背身关门，叹道：“还是小心些的好，莫叫人瞧见了。”

“嘻嘻。”女子兰花纤指抚在嘴边，“怕什么？瞧见了又如何？”

“你呀。”左轻裘满眼宠溺，无奈笑叹，他取坐矮台前盘腿坐下，拿过壶子就给自己倒了杯茶。

“且慢啊，这杯子别人用过。”女子长指一弹，那杯子晃晃悬在空中，稳稳落在一旁的台子上。

她小手一爪，一只干净的杯子落入掌心，她提起壶子倒满了水，放在他跟前。

左轻裘看着她这般作为，倒也习惯了似得，拿过杯子饮了口水。

女子向后一拨那长长袍摆，它顿时向后洋洋飞起，再如蝶翼缓落，一盘腿，她也是坐了下来。

女子嘻嘻笑着，撑头看着左轻裘。

左轻裘轻咳一声，小声说道：“我不是你的恩客，别用这眼神看我……”

女子闻言，又换了一只手撑头，更是凑近他，双眸眨了眨，就直直的看着。

左轻裘胸前起伏不定的动了起来，他微微向后退去，仰头把杯子里的水给一口气喝完了。

女子嘟起小嘴，怨道：“你越来越不好玩了。”

左轻裘苦笑，垂下眼叹了口气，然后看着她：“小奴，我只是一介凡人，不像你，十年了……甚至百年都不会老，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男儿了。”

娇奴闻言，一个旋身飞入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嘻嘻笑了声，就将脸贴在他胸口蹭了蹭，“别老说这个嘛，多败兴致。”

左轻裘闭眼将她抱着，口鼻都是她身上芳香，他将她束紧，幽幽长叹。

当初左轻裘救下娇奴时，她连路都不会走一般的在学着。

她很努力，非常的努力。

每次看见她咬牙练习的时候，他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强大的动力在支撑着她。

她不肯说，他从来也不会去问。

奈何造化总弄人，左轻裘有个妻子，是从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跟着的，哪怕是考取功名后，他对她也从来没有过二心。

他曾经很爱她，她容不下娇奴，他自然不会让她为难。

“我走吧。”娇奴知道后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左轻裘自己都没有发现，才不过短短数周时日，他竟对这个明明可以用容貌迷惑天下，却偏偏那么坚强的女子动了情。

他那日带着娇奴走在街上，他总想着，又能带她去哪里呢，或许，他最终还是会带她回家，哄妻子容情。

“就这里吧。”娇奴小脸呆呆的望着那香楼，看着在二层吟唱的女子，她对他娇笑：“我能唱得比她好听。”

香楼是男人寻欢的地方，他不愿意，却也没有理由。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他咽下苦水问道。

娇奴擡眼望着他，低眉浅笑：“这不重要。”

男子薄情，欢场的男子更是无情。

一个香楼的头牌，却是红了整整十年。

娇奴，她是落在凡界的妖精。

左轻裘是知道的，他亲眼看过，娇奴吻着一个男人的唇，将他吸食干净，最后竟化了烟，尸骨无存。

她无辜的眨眨眼，“他不是人。”

他信。

她说什么，他都信。

他总以为，娇奴命长，自己人生匆匆不过百年，至少还是可以看着她一世的。

那日，他拖妻带儿走在路上，却是见到了娇奴，死乞白赖的缠着一个男人，那一刻，他才明了，何为心碎。

“等等！”娇奴张开手臂，急急拦停了那个男人，“你……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男子容貌俊逸，面容清冷，他低眼睨了娇奴一下，复又目不斜视的看着远方，“在下擎天，如今可以走了么？”

娇奴愣怔的看着他，仔细的看着他，小手忍不住伸了上去。

男人看着晃来那手，蹙起眉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像……眼睛……更是像得很……”娇奴小嘴轻启，呢呢喃喃。

“够了。”说完，名叫擎天的男子被娇奴纠缠许久，不耐烦的甩开娇奴的手，快步擦肩而过。

娇奴立在原地看着他，死死的咬着下唇，双眼欲泣。

左轻裘从来都没有看过娇奴这幅怜人模样，顿时心里一痛。

这时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低头看去，只见孩童咿呀开口：“爹爹，我们买这个回去给大姐姐吧！”

他口中的姐姐，就是当年发现娇奴的大女儿。

左轻裘苦笑的蹲下身，抚着他的脑袋，“……好啊。”

擎天走了很远，到了没什么人的巷子里，忽感气风，他厉眼一动，转过身挥臂挡开。

突然，巷上屋顶落下一抹红影，他定睛一看，眯眼蹙眉：“怎么又是你，跟着我做什么？”

娇奴握紧双拳，看着他说道：“你不是凡人。”

擎天不悦，冷清开口：“不要再跟着我了。”

娇奴不肯，走上前拉着他的手：“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擎天倒也淡然，大掌按在她手上大力拉开：“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我是娇奴啊！”娇奴直直看着他，急急说道。

擎天低眉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认识，你应当是认错人了，所以还请别再跟着我。”

说完，擎天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娇奴这十年来就从未哭过，这时却是鼻头一酸，双眼一红，“你真的不是神龙大人？竟真的就忘了娇奴么？”

擎天身形一顿，却是没有回头，逐渐走远。

“是你将娇奴带到天界的……是你让娇奴如今这样的……”娇奴越说越觉委屈，也不管他是不是，就呢喃自语道，“你真的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把娇奴忘了么？……”

娇奴看着那男子离去，只觉浑身虚脱，跌坐在地。

她傻愣愣的在地上坐了许久，心情还是未能平复，届时，才慢慢提着虚步打算走回香楼。

途间遇上香楼熟客，“呀！是娇娘啊！”说完，他毫不客气的将手臂勾住娇奴的肩膀。

娇奴摇摇头：“我今日没心思。”

那男人勾着她的下巴，“那就算了，亲一口总行吧？”

娇奴两指一竖，挡着他凑近的嘴唇，“真的没心思。”

男人还没说什么，娇奴就被一人强力拉撞入怀里。

“没心思，听不懂人话么？”擎天淡淡的说着，双眼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那人不过就想逗弄娇奴一下，也不想惹什么麻烦，见擎天双眼锋利非常，竟觉得有点害怕，就摆摆手走了。

娇奴轻轻一笑，将头搁在擎天胸前，“神龙大人不是说忘了娇奴么，那做什么还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