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厦 —1

2035年，O国，K市，某医疗中心——

“好吧，首先告诉我你究竟在研究什幺课题。”洪一虎坐在年轻的女人对面，他是心理辅导师，帮助人们释放压力，缓解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所带来的痛苦……。

二十六岁的裴雨是他同事，年轻干练，很受欢迎。

说实话，他三十九岁，心理成熟，有正当职业，稳定的收入……妻早亡——但是他知道十五岁的女儿一定能接受裴雨。

她就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身上就带着发电机的人，无分年龄性别，男女老幼，就是很容易就喜欢她。

说她亲切可人也好平易近人也好或者是有亲和力也好，虽然她并不是个超级大美女，顶多算是五官清秀而已，就是让人心情愉悦，即使是再紧张的病人在她面前也会变得容易放松。

难怪当初她只身从隔壁城市过来应聘，在那个黑色办公室里只谈了两分钟就被录用了。

他们谈论除了需要保密的工作内容之外的各种话题，相处愉悦，他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会向她倾吐某些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比如悸动什幺的。

不过近来她总跟他说起她和那些孩子们的事，他觉得她有烦恼，现在正是他提供帮助的时候。

“恋老和恋父情节。”她说，“主要是针对女性——少女，年轻的女人，少妇，也许更多……总之，各种各样的女性。”他的病人笑笑，“我想了解究竟是什幺触发点，让她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她的笑容淡然，目光直接得不加掩饰。

“……你有困扰？”他看着她的笑眼，顿了一下，低头回避开，开始下一个问题。

“是的。”

“哪方面的？”他问。

“或许是接触他们太多……偶尔都会觉得我也开始认可了……他们的某些观念……”

“想改变？”

“我说不清楚……我怎幺想的？”她说，“或者什幺也不变的。”

洪一虎微微皱眉,“什幺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

……

“什幺时候开始的？”，‘天街小雨润如酥’在色彩斑斓的秘密花园里说道。

她打入她们的内部已经潜伏了一些日子，时间长了，彼此的友谊增进，孩子们也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其中一个甚至就住在她家附近。

现在她们可以聊任何话题，自然而然地，她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什幺都应该有个开始。

“不记得。”莫西干大白熊说道，“我爸是个大学教授，忙。”那个喜欢把自己装扮成各种坏笑熊的女孩叫楚铭。

她们经常汇集在网络上的这个私密角落里闲聊，此时裴雨眼前的屏幕上跳动着各色文字——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在睡觉。”

“你们在聊什幺？”潘，一个喜欢给大家取外号，让人叫自己妖妖的女孩出现了。

“……走进了他们的房间里，他睡得很沉。”

“背心掀开一半，露出有点开始发福的肚皮，肚脐上有性线，一条黑色卷毛。深蓝色的内裤，薄，裹着那里，他摊开了腿，毛巾被拉在大腿上，大腿那幺多毛，好性感。”

另一个道，“我爸爸是个医生，喜欢穿白色的内衣，内裤很轻薄，睡着的时候贴在他的阴茎和蛋蛋上，显出一团黑色，就是那种隐隐约约的，特别诱人。”潘小妖迅速插入话题。

“是啊他们睡觉为什幺确定都喜欢摊开我大腿啊。”小蠢蠢，这个女孩叫萧春谣，实际年龄比她自己说的应该还要小一点。

“小蠢猪打字慢点。”名叫凡的女孩也很快出现——这个在虚拟世界的自我定位完全是个女汉子，脾气暴躁的时候，常常会让人觉得自己在和一个十四五岁的中二少年，据说她和蠢蠢是真实的朋友。

“我是说，我爸睡觉都是趴着，很难看的姿势，张牙舞爪，拗成各种，橡皮人一样。”小蠢蠢道。

“我父亲年纪比较大，老年人，喜欢穿宽松的棉质平角内裤，非常宽松。”碗里芳华接过话头。

于是话题就开始朝着“你爱的男人喜欢穿什幺样的内裤”的方向上，越走越远……

裴雨无奈笑笑，几乎每次开头，之后都会变成这样，不过这也是这些女孩和女人们的相处的方式。

比如——

润如酥：“通常都是谁主动？”

露露伦伦伦，“爸爸。”

小蠢蠢，“我！。”

抿抿一笑大白熊，“我们。”

碗里芳华，“看情况。”

凡，“我吧……”

小蠢蠢，“哎呀，第一次把我那个紧张得啊！……”

错乱中，“第一次？什幺第一次？”

“我看到这个，好萌！”

屏幕上一头贱熊抖着胸肌开始跳舞。

“好可爱！我上次看见一只比熊，我跟你说哦……”

……宠物开始满天飞。

又比如——

润如酥：“第一次发生在什幺样的情况下？”

陌上玲珑，“趁他睡觉的时候扑倒。”

凡，“天气很热，洗了澡。”

迷迷糊糊大白熊，“勾引他。”

小蠢蠢，“小学五年级。”

花不如费，“他说爱我。”

小蠢蠢，“哎呀！我宝贝回来了，拜拜！”

碗里芳华，“好吧，我也该做饭去了。”

万米黄金，“接儿子，走了。”

……

又或者——

润如酥：“多久会发生一次？”

花不如费，“每天晚上，偶尔早上。”

陌上玲珑，“看情况。”

大白熊我不高兴，“母上不在的时候。”

花不如费，“我想要的时候。”

凡，“他喝醉了。”

露露伦伦伦，“半个月。”

万米黄金，“昨天，我们玩花样了，我擦，好刺激！”

花不如费，“幸福。”

陌上玲珑，“羡慕。”

小蠢蠢，“求直播。”

万米黄金，“我家大宝出差了三天，想死我了，真真是让老娘想死爹了。”

万米黄金，“整整三天，只能打电话，前天在电话里他就不行了，说想要，想我干他，想得鸟都疼了。”

万米黄金，“昨天回来了，我就法式热吻，他说要洗澡。”

小蠢蠢，“浴缸！浴缸！浴缸！”

万米黄金，“没错！老娘就在浴缸里上了他，那个姹紫嫣红啊……啧啧。”

大白熊我不高兴，“嫉妒……”

陌上玲珑，“恨！”

……

当然，这里不只中二少女，比如楚铭——据她了解，就是一个在读的大三学生。还有碗里芳华，虽然跟她很少说话交流不多，但应该成年已久，至少已婚。据传家业万贯被戏称为傅万金的万米黄金，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每个人都有她们的故事，虽然现在裴雨还没有多幺深入的了解，暂时她还不想因为自己的唐突冒进而让她们有所误会。

“小雨？”

“哦？”裴雨擡起头来，“不好意思，有些走神。”

“你还好吧？”洪一虎注视着她。

“没事。呃——”裴雨起身收拾手沙发上的记录。

唰！落日的余韵透过窗户洒落在办公桌上——洪一虎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一起吃个便饭？”他耙了耙头发，黑红的脸庞被夕阳映成了金棕色。

“不了，有些累，晚上想回家休息。”裴雨背着包走出心理咨询室。

入夜，玫瑰大厦不远处的干道上依然是车水马龙。

“你说你到底干什幺去了？！”男人愤怒的爆吼声隔着两个房间传来。

“……真的在和……打牌……”一个女人哭诉哽咽的声音隐约飘进窗口。

裴雨放下茶杯，将传来噪音的窗户半掩上，拉下窗纱。

‘他到底发现了什幺？明明和纹纹说好的，还有哪里错漏了？’女人冷静的思绪却飞速运转着，清晰传达进她的意识。

‘她究竟把钱藏到哪了……’男人关心的也并不是尚未察觉的妻子已经出轨的事实。

裴雨冷冷转身打开电脑屏幕，即使不去注意聆听，她还是能清晰接收到别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那两个早已貌合神离的夫妻吵架时气氛紧张暴怒激动，原本被裴雨可以屏蔽掉的各种情绪便化作某种波动穿墙而来——莫名获得的读心能力，有时候真容易让人感到疲倦。

不过也不能说它是不好的，至少帮助她很轻松地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工作。对裴雨而言，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不过是多了一些美丽画面外的不谐调配乐罢了。

“明天带她过来吧。”那些孩子们的小窝里，另一个陌生的高权限交流窗口弹出一句话。

歪嘴邪笑的狗熊图案闪烁了一下。

“是。”碗里芳华回答。

有片刻之后，“不过她还是非常抵触，她恨他。”

“没关系。我来处理。”万米黄金回应道。

裴雨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幺，手指触摸到键盘上。

‘给我打电话，亲爱的……’嗓音甜腻的妓女在维护靠客户。

‘明天的股市……’

‘飞机有点小故障……’

……太大的信息量从她的脑海川流而过，裴雨的思绪却没有片刻停留。

玫瑰大厦一公里外城市中心一处安详宁静的高档居住区，傅万金，不，是本城有名的楼商傅少宏之女傅美仪正歪在公主床上翘着双腿在打电话。

通常傅家三口是不住在这里的，不过为了方便接送她那个前不久入读贵族幼儿园的三岁儿子，傅美仪就常常留宿城中了。

不知为什幺，似乎只有她是裴雨可以轻松阅读的——姑且不论楚铭远在相邻的T城上大学，起码王芙蓉，也就是碗里芳华的思绪是她根本无法解读的。

裴雨不能理解究竟是为什幺，但她们一定跟她突然出现的读心术有着某种联系。而这对她实在太重要。裴雨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楚原因，否则她也不会在异地偶然见过傅美仪父女一面之后，就立即动身从居住了四五年的F市搬了过来。

“明晚九点，玫瑰大厦三十七楼那家餐厅，对，就是我们经常去的，哎呀，爸，不管，我要包下来！”傅美仪有着典型的公主脾气，通常情况下傅少宏都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她要亲自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那个可爱的男孩还算有礼貌，教养方面没发现太大的瑕疵，裴雨想着，大概是因为他比较像他的父亲…或者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