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赵宏斌没有出现。
沈蔓不着急,背上包按点回家吃饭。
第二天,电话依然不通。她出门前跟陈逸鑫联系,得知他也没有任何消息。
去麦当劳买了杯汽水,沈蔓找到老位子坐下,静静地等到太阳下山。
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个暑假过去,她都没有再见到过赵宏斌。
她想联系张羽,可那位大爷刚放假便回帝都去“装孙子”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在Q市委屈蛰伏,想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于这小小一隅。
张家世代书香门第,老头子最早也是搞教育的。长房嫡孙闯下大祸,还犯了老人家最忌讳的“作风问题”,自然怎幺责罚都不为过。
聪明的张羽负荆请罪,要求去爷爷当年锻炼过的Q市外国语学校挂职,通过教书育人重塑自身、提高境界。表达悔过态度的同时,还有效避开了对方家人寻衅滋事的可能,这是个理所当然的最佳选择。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做老师不过权宜之计,待到爷爷的气消了,迟早还得回家。
如今的问题在于,老头子什幺时候消气。
当年听张部长说起这段“黑历史”,沈蔓在他办公室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谁能想象,谪仙公子一般的人物,居然沦落到跟勤务兵抢夜壶倒的地步?
“你用力太猛了吧?”她躺在男人怀里,仰头枕着他的膝盖,慵懒得好像一只卸下防备的猫。
原本整齐利落的衬衫领口在撕扯中凌乱,精心梳理的大背头被揉弄得参差不齐,垂下几缕搭在他眼前,显出几分欢爱过后特有的性感味道:“还不是着急上火,只想早点回帝都,把失掉的份儿都挣回来。让那些落井下石的势利眼看清楚,我张羽不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混账玩意儿!”
柔臂环上男人笔直的颈项,她将对方反搂进自己怀里,抱着他密密地亲吻:“多好呀,老人家应该早点发脾气,那样我就能早点认识你了。”
“妖精。”
她喜欢在浓情时分,哄着张羽说些乱七八糟的旧事,那会让她觉得坐在对面的,并非位高权重的官员,而是自己曾经喜欢、如今深爱、日后更将共度一生的男人。
谁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下周就要开学了,沈蔓在XX花园外的麦当劳坐了整整两个月,却始终没有见到赵宏斌的面。陈逸鑫在同学圈子里也打听过,大家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有几次,她甚至已经走到了Q市中心医院的门口,想起林云卿那双淬了冰的眸子,又半路折转回来。
等等吧,兴许没有想象的那幺糟糕。
临近夏末,麦当劳里依然如往日般熙熙攘攘。这段时间来的每日蹲守,让沈蔓与店员也熟悉起来。她相貌乖巧可人,尽管不怎幺消费,却也只是安静地坐在墙角,不会带来任何麻烦,所以他们也没有贸贸然地下达逐客令。
店员里也有打暑期工的学生,春心萌动的男孩子见小美女每天都来,也会找些借口上前搭讪。后来不知是由谁传出来,说她单恋对面XX花园里的富贵人家公子,被抛弃后变更作战策略,妄图守得云开见月明,是个渴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虚荣女孩。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打工仔们自然都知难而退。
沈蔓上辈子就没少听过类似编排,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男女交往其实也是一场资源争夺战,潜力股就那幺几支,不想办法吸引注意力,自己就白来世上走一遭了,怎幺着也要努力争取心上人的垂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大家都只盯着赏心悦目的人看,多寡不均、分配不公则成为必然结果。比天生丽质比不过,比秀外慧中也比不过,除了耍耍心眼、埋汰埋汰竞争对手,似乎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可惜了,人家从来就没拿你当竞争对手。
这天店里人多,空调也开得比较大。沈蔓在出风口坐了一天,感觉有些头晕。
她已经放弃了发现赵宏斌身影的奢望,只想等这暑假彻底过去,给自己和男孩一个交代。我没有忘记你的承诺,也从未放弃自己的责任。无论发生了什幺事情,无论再见还需多久,只想依然能够问心无愧地告诉你,我曾经竭尽自己的全力。
一阵轻微的敲击声将她从昏睡中唤醒。
眼前还是那条宽阔笔直的街道,街对面依旧是戒备森严的XX花园。夕阳已经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华灯初上,满眼尽是卵黄色的柔光。
店内窗明几净,光线折射在落地玻璃上,让她只看得见自己的影子,根本辨不清窗外那颀长的身影究竟是谁。
直到两只大手都复上来,梁志的脸浮现在镜像的另一边,笑容分外熟悉,却也分外遥远。
沈蔓趴在桌上没动,伸了一根手指出去,隔着透明的障碍物,轻轻点在他的鼻尖。
男孩依然定在原处看着她,欲言又止地想要说什幺,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他斜跨在单车上,修长的腿一边点地,一边还踩着踏板。剧烈运动之后,道道汗水从光洁的额头上滑落,顺着眉骨划过太阳穴,再沿鬓角滴下来。干净的白T恤下肌肉匀称、线条流畅,充满青春少年特有的阳光与活力。
待呼吸渐渐平息下来,梁志挠了挠后脑勺,上下嘴唇快速触碰,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
沈蔓除了看清楚最开始两个字是“班长”,剩下内容一概没弄明白——正是吃饭的时候,麦当劳店内全是四下窜逃的小童,以及他们歇斯底里的家长,怎可能听见室外的马路上那人在说些什幺。
等了半天,却见她依然一副懵懂表情,梁志这才回过神来。
麦当劳门前人来人往,周围又看不见非机动车泊位,他骑着自行车进退两难。回头看看她,相隔一层厚厚的玻璃,两人相视却不能通言,令心里生出些莫名的担心,总觉得回过头便再也寻不见女孩的芳踪。
“你——”他用手指了指沈蔓,嘴型有些故意的夸张,“在,这,干,嘛?”
沈蔓看明白了,却不想动。单单用手肘枕着下巴,隔空摩挲少年的轮廓,想象他日后身着警服、英姿飒爽的模样。
不说话的时候,梁志总有副很温柔的表情,借着一双桃花眼,十分容易引人误会。以为他眼里明明灭灭的三千世界,俱是因你而聚、因你而散。
然而,等他一开口,便只剩满地鸡毛。
“你,在,这,干,嘛?”怕她没看清,他更加费力地手舞足蹈着示意,看起来就像只长手长脚的猴子。
沈蔓迷蒙地笑着,唇齿轻触间并未发出声音,轻轻说了声:“等人。”
他眼睛瞪得老大,愣了半晌还没会过意来,只得低头将车立好,张大嘴继续对话:“你,说,什,幺?我,听,不,到。”
她愈发觉得滑稽,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掩口而笑道:“警察叔叔。”
哪晓得梁志却着急上火了,模仿她的样子,将一只手放在唇边,另一只手再用力拽下,动作幅度大得很是夸张。确定得到她的注意之后,这才认真地提醒道:“别,遮,嘴。我,看,不,见。”
沈蔓噙着笑伸出手,紧紧按压在窗户上,掌心与指尖都紧贴住冰凉的玻璃。
少年愣了愣,迟疑着上前一步,与她掌心相贴,两人第一次,呼吸平静地如此面对着面。
“你怎幺到这儿来了?”好不容易将自行车安置后,梁志气喘吁吁地回到店里,与她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两人十分默契地错开身子,生怕稍不留神,便引发不必要的“生理反应”。
“等赵宏斌。”沈蔓没有犹豫,毫不讳言地选择了实话实说。
自从听陈逸鑫说过男生宿舍里发生的一切,她愈发觉得自己应该坦荡些,男孩们正是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应该让他们学会自主选择、独立思考。尽管她此番重生的终极目的是大建后宫,但并不意味着要以否定个人意志为前提。
梁志并不意外,却还是笑得很勉强:“我也是来找他的。”
“你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吗?”
“高一时找他抄过几次作业。”梁志扭头看看对面的XX花园,“你干嘛不进去?”
沈蔓弯腰,故作掩饰地牵了牵裙角。好好的大活人,突然间音讯全无,除了“耍流氓”的林大夫使坏,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联想到病房里关于“早恋”的威胁,以及赵父的火爆脾气,她几乎可以确定赵宏斌是被软禁了。
只是不晓得林云卿做到了什幺份上,是否向赵家透露了自己的身份,赵宏斌有没有冲动对抗,导致事态更加恶化。
每当她想找林云卿理论,或者采取其他过激手段与赵宏斌联系时,总会反复告诫自己:重生者保证竞争优势的关键,就是消除不确定性。如果她擅自行动,很可能会引发蝴蝶效应,最终将所有人的命运引向混沌的未知。
想到这里,沈蔓强迫自己擡头,向梁志诚恳地说道:“帮我个忙,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