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魔共体

蒙眼的黑布解开,敦幼宁瞇着双眼有片刻眩晕。她被带着数次辗转,不知道身在何处。

鼻口中的血腥气没有了,空气中甚至有丝桂花的甜香。

她离开了原来被关押的地方壹定距离。

期间,她沐浴更衣,做过身体检查。

听到壹个轻柔的女子说,“各项指标正常,膝盖口有壹处新伤。”

是了,当时她和父亲爬上村边壹座古坟坟头草丛里隐着壹块卧地残碑。山上新雨后,水土湿滑,她跌了壹跤,伤口不长却很深,所幸她不是疤痕体质愈合较快已经不放在心上。

敦幼仪听到各种人声脚步声车声,声声混杂。她仔细辨听着声音,父亲曾留学扶桑,平时教过她壹些语言,后来学堂也开日文课不过她常请假不在,实在学不到几分。她日文阅读远比听力要好。所以她听得极警敏。

期间只听到三井问了壹句,“伤口多久愈合?”

其余皆无,她有些失望,她还是很想了解她最终用于何种实验。

这个小伤口居然影响实验进程,她是不是该原地再跌壹跤。

这是壹间干净小屋,她低头看到身上壹件杏色和服便装。

旁边食盒中是几样食物,居然有壹块水晶样糕点上面点点覆盖嫩黄的桂花瓣丝。这是外面飘来香气的桂花做的么。

食盒只是原封不动地摆着,她完全没有进食的欲望也没有需要了。

适应了可以看可以听后,她静静坐在原地。她不会傻到期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出逃。

左边是壹柜子日文书,甚至有桌椅纸笔。

房间是完全的起居室。

恐惧的幽森感弥漫在心里,她没办法好好休息,睡觉时都像有蛇腻在心口。如果当时她随父亲去城里,如果她留在学校安分读书,如果没有因为那块木片走访那么久,如果知道战争逼近就快点离开……

她看不到眼前的优待背后究竟是什么。更加精微的实验需要活体的身心愉悦?

虽然年纪小,她还是知道的战俘是什么样,战争是什么。

“鸟鸠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人命如草芥,她太早了解,可是走在早慧中的少女心只能薄薄地脆脆地等待如壹缕云烟消散。

摊开微黄的纸张,触手轻盈。

郭幼宁壹笔壹划写起壹首日文小诗,那是母亲笔记里的壹首小诗。母亲过世后笔记本留给了她。

君死にたま子こ之なかれ 末に生まれし君なれば 亲のなさけはまさりしも 亲は刃をにぎらせて 人を杀せ之をしへしや 人を杀して死ねよ之て 二十四までをそだてしや 堺の街のあきび之の

……

门开了,轻微的声响,来者行动谨慎。

进来的是壹个年轻女子,挽着常见的银杏发髻。

看到原封未动的食盒,她低垂的眼擡起,落在郭幼宁脸上冰凉如露霜。郭幼宁今天还未进食,她站在食盒边上侧手壹指,然后静静等待。

郭幼宁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那份不容拒绝。她犹豫了壹下,两个年轻的女孩互相凝视,多么奇特的交集。

缓缓拿起了小木勺。

食不知味。壹切静然谧然。

食毕,收拾食盒离开。

本已转身的女子,忽然警觉地转身,看到书本下那露出的纸张壹角。

郭幼宁伸手已是不及。

看到女孩表情变化,那份惊讶警惕,甚至看她时有两分厌恶。

该惊慌还是绝望,郭幼宁无措着,抢已没有意义,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吗?怎么办?

郭幼宁看着门关上,她瞄到门外荷枪实弹的士兵,警示着她的命运。

她拧着手,想办法告诉自己该做什么。可是头脑壹片空白。

很快门开了,三井凝重地步进来。他拿着那张纸,柔弱就像此时郭幼宁的呼吸。

他身穿黑色外衣,出奇瘦高。此时带来极其阴森冷酷的压迫感。

他看着她,眼神莫辨。

他关上门,变成了二人对峙,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孩,洗净灰尘,秀发顺垂,杏色映衬下眼睛乌黑如星。

就是这双眼,当时所有女孩中他注意到了她,当她毅然站立用无畏的表情坦然看他时,他觉得这双眼是他见过最灵动的。

“妳懂日文?”

他看到郭幼宁嘴唇轻颤,很好,还知道怕,他真以为她小小的身子无畏是不是因为无知到极致。

“妳读壹遍给我听。”他俯身轻握她的手腕,把纸放于她的手上。

他手指修长有力,郭幼宁不解地看着他,既然是不允许的,为什么还要读出来。

他蹲下与她对视说,“轻声读壹遍。”

“妳不要死去! 妳是咱家最小的弟弟, 双亲加倍地疼爱妳。 双亲何曾教妳紧握利刃, 为了杀人到前线去? 双亲把妳养育成二十四岁, 哪里是为了妳先杀别人后葬自己?”

……

郭幼宁读的很慢很轻柔,就像壹只小猫在阳光下轻轻踱步,带着微微颤音。

她的声音与他想的壹般动听,读完,他取过纸张撕碎。从表情到动作看不出情感。

“小女孩,意识到危险是自救的本能,别再挑衅。”

“我会怎样死去?”壹直未说话的郭幼宁开口问,她小小的脸上有了壹份决然的凄楚。

三井站起身,那双眼里的绝望刺痛了他,他把手收进口袋转身离开。

走到门边时沈声说,“会在很久以后,我的手术刀只救人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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