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红莲,岁岁年年,一尊芳酒(1)

街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锦庄、脚店、肉铺、妓馆、公廨等等,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

街上的行人不断:有手执折扇的贵公子,衣着艳丽涂着口脂的丰腴美人,来自异国他乡的外来客商…也有挑担赶路的,驾牛车送货的,赶着毛驴拉货车的,驻足观赏汴河景色的,这座洛阳城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着它强大的包容力。张道陵背着清欢行走在盛世里,开放的洛阳人纷纷侧身避开,看着这一男一女,有额上贴着花钿的女子掩面窃笑,窃窃私语,也有未知人事的顽皮孩童跟随其后,随后被大人拉走。

清欢见此情景冁然而笑,搂着张道陵脖颈的双臂却收的更紧了,好在就算容貌体态变了,男人身上特有的崖柏香还是能够让她稍稍安魂,今宵剩把银缸照,尤恐相逢似梦中,眼前的洛阳不是洛阳,该是她最柔软的心涧。

二三只呆头呆脑的麻雀忍不住在街道旁神思恍惚的古树间打盹,那略微黏腻的夏风裹夹着一两片树叶时而翻滚在半空,时而落在人来人往的路径上。似看到一道闪光,一场雷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路上的行人躲避不及,抱头逃窜起来。

在那王家酒肆门前的来路上,湿泥遍布,来来往往打着油布伞的酒客们,在门口都不约而同地跺了跺脚,落下一片泥尘。即便是雨中,酒肆也已经满座,夏季阵雨尤多,都只是暂时性的,过一会儿也就停了。

王家酒肆不光桂花酿远近闻名,男女老少皆宜,掌柜也淳朴好客,吸引了往来的许多住客。天不逢时,一场雨能掩盖住许多踪迹,清欢以为会回竹屋,而张道陵却选择下榻在最近的王家酒肆,要了两间上房。

酒栈的小厮服务很是周到,知是梅雨季节,热汤很快就就送呈到两位新入住的客官房内。七月的洛阳还算不得是最炙热的时候,屋外骤雨未停,人待在屋内就难免有闷黏之感。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雨水顺着屋檐一排排落下,形成一道珠帘,又滑落到街道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楼下的摊贩已都撤了,偶有几个大唐酒徒勾肩搭背着摇晃走过,醉眼朦胧间吟一首饮中八仙歌: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

如果说大唐以道为天,那美酒就为仙,嗜酒如命放浪不羁的文人墨客们均以酒仙自称,引人效仿。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是那阅人无数后残留的那一丝混杂着嘲讽和冰冷的微笑。褪下衣袍,隐入屏风后的浴水之中,去浊当配好酒,这桂花酿的滋味果真不错。

...

这场雨短时间内并未能停止,至少张道陵来找她让她先回竹屋的时候,还没有停止。她木然地觉得,这场雨浇灭的何止是踪迹,很奇怪的,人总是说变就变,前一刻你拥有整个世界,下一秒可能就会坠入地狱,她害怕了,怕这一别不复相见,一如男人千年前的不辞而别。

你的存在、你的生命、你的灵魂、你的不屑、你的高傲,全是谎。你强撑着王者的外表掩饰内心的不安,这不安,名为张道陵。

如果还要千年,她会疯掉,真的会疯掉。她好不容易承认内心的感情,又怎会容许他再次离开!

「师父...你别走...」

背后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一双肌理细柔的玉臂从身后环绕到胸前,柔荑在他的胸膛上缓慢而富有挑逗地摩挲着...张道陵知道自己应该立即开门离去,可双脚似注了铅,沉甸甸地迈不开。

「我知道的...那个女人...那个妓馆门口的女人,有问题...我知道的...你有你的道要证,但至少...给我个承诺...好不好...」清欢叹息着把脸贴在男人的背脊上,如泣如诉的低喃着:「师父...师父...」音色轻缓柔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紧紧环住他,双臂如藤蔓缠绕,好似有肉眼看不见的根须扎根于他的血肉里,身前与门的距离越发窄小,这样的距离,他开不了门,这样的距离,他出不去...他...离不开...握住门把的手紧绷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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