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望冬芦

太郎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间本丸见过次郎了。

从清光的言语间看来,槐痕到来之前,曾经被遗弃过一阵子。原本很热闹的厅堂,也清冷了许久。除了清光,很多刀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尽管最近这阵子又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但总好像少了些熟悉的影子。

而他的主人对此讳莫如深。

反倒是经常匆匆一瞥间,目睹门缝中有另一个自己站在角落里侍寝,仿佛镜像般,举手投足,别无二致。

主人说,不过是幻觉而已。你太累了。

她说这话时,眉黛间流淌的尽是婉转哀伤。

红尘纷乱,真是令人苦恼。他想。

岚素的本丸,一如她作为审神者的化名一般,日子过得非常淡泊宁静,除却与莺丸探讨茶道,便是替屋中上下祈福,据说在那个年代是大家闺秀的她,自然礼节颇多,若是一般男子,恐怕早就心生不耐。于喜做法事的太郎而言,反倒每天被重归神社的愉快心情包围着。

一身青衣,两袖拂风,任着一头墨兰的云鬓飞扬,柳腰莲容,这便是太郎苏醒后,将目光越过满地硝烟时,所见她的模样。

许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运,那清瘦的少女转身回望的一刻,也怔了,桃花似的绯红染上了白皙的两靥。

“居然就这样被召唤到尘世了……”

“太郎,真的是你吗?我一直在等你呐……”

她说,她成为审神者之前,就一直很景仰他了。

以至于寻觅到几乎要放弃的地步。因而也总在“这是最后一次去寻找太郎了”的赌咒中许愿,若有朝一日与太郎相逢,一定要让他担任近侍,并肩沙场。

“希望能为您所用。”他欣然允声。

曾经顾虑过自己高大的身躯是否会令他人过于畏惧,曾经担忧过召唤出自己的审神者能否驾驭得了不属于凡间的武器……

但就她许诺的那一刻,他安心了。

或许双方真的都在庆幸罢?能够遇见愿意去等他的人,和她一直在等的刀。

然而,即使这般安静内敛的她,心思也是捉摸不透的。

那一颦一笑,纵使她何等耐心的解释,也仿佛无法戳破的窗纸。

总觉得快要明白了什幺,却最后只堪执手相顾,两不言。

恐怕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尽一切近侍的职责,越发地守住她罢?

次郎不见后,凡尘间的种种,便再也没谁可以替他解惑了。

而今天,据说是次郎回归的日子。

还是隔壁的那件本丸,还是约好的那片葛花盛开的廊轩,还是那一坛美酒佳酿并数樽夜光杯。

这幺想着,不禁加快了步伐。

同样驭着马匹,与他并排信步的岚素,亦是一路春山如笑。

刚在玄关栓好马,还没来得及换鞋,落地扉唰地一声就给槐痕关上了,还唤了三四把太刀汉子当梁柱顶着门不让臂力强劲的太郎拽开冲进去见弟弟。

“从未见过此等异况,劳烦您思索一下对策,主上!”太郎无比认真地抽出了佩刀。

“等一等!再等一等啊!”里头槐痕渐远的声线都急得变调了。

她风一样冲到锻刀房里把炉子点了起来,一斗一斗地添玉钢,噗通一声跪在气鼓鼓的刀匠面前磕头:“审神我错了上午不该踢你的求你给现锻个次郎出来吧!他哥马上就要砍门了啊!!”

说着那刀匠就拿她的资源给造了一把打刀,气得她差点想把这厮扔进火炉当炭烧。

不还有一个锻刀位吗?这幺想着,她又催促着刀匠。

真是争气呐,造了一把太刀耶。这刀匠脑子里是根本没有记住过大太刀的图纸对不对?

“要你何用!”槐痕尖叫一声,用手伝札把太刀提前召唤完成,放着新来的付丧神不管,直接又是添了一把火。

成形在炉中的刀身,是她从未见过的伟岸尺寸……颤巍巍地投入手伝札后,随着如鼓的心跳,展现在她面前的,亦是从未目睹的璀璨光景……

冠面如玉的九尺男儿,一头云鬓簪钿,遍身绫罗绸缎,竟美得沉鱼落雁。罗袜生尘间,恍惚令人浮想联翩起月下花前,佳人醉酒……

“来了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一阵酒香飘过回廊,连躲在手入室的敌枪都听到了门外的欢呼声。

“你知不知道我今儿早上多不容易啊——”刚开门,槐痕就扑在岚素身上全无形象地又哭又笑。

主上在凡世结交的友人……还真是骨骼清奇。被晾一旁尴尬无比的太郎兀自暗想。

等槐痕总算不癫了,他和岚素从马鞍后的行囊里捧出早已准备好的佳酿,为次郎接风洗尘。

本以为没自己什幺事了,陆奥守却被一天都在发神经的主上叫出卧房,让他指引新来的同田贯正国。

“刀匠跟我说是太刀,但是查了一下刀帐发现是打刀,我也闹不清了呢。璃儿和青江送我的画图本上你俩经常在一起亲热耶,应该能相处的不错吧!”说着这丫头就一溜烟地跑了。

在历史上完全没见过面的两把刀面面相觑,走到书架上取下了主上说的那本画册,刚翻了两页,便满眼蹦出双方肉体交缠的画面,两个大男人顿时虎躯一震,背对着吐了一地。

比短刀高不了多少个头的审神者继续在本丸的走廊里疯跑着上下打点安排,尽可能通知到每一位付丧神来参加宴会,却在蹿过厅堂时,被身为今日主角的次郎捉住了,强灌了一大口酒,当场呛晕在地上。

“次郎——!”太郎严厉地责备道。他面泛红晕的弟弟依旧是自在地笑着,转头斟了一大杯递给岚素。太郎刚要拦截,那看似弱不禁风的清瘦女子平静地伸手接过,仿佛饮茶般细细品茗,不知觉却一饮而尽,白净的面容几乎不起桃色,只是纤纤素手又轻捧玉殇:“次郎,酒盏酌来须满满,花枝看即落纷纷,劝君再与小女子共饮一杯,也算不负这场盛宴。”

次郎望着她,露出微微有些讶异的表情,转瞬笑容绽放得若度春风:“好嘞,酒逢知己,千杯不醉!”

见主上与次郎如此开怀畅饮,太郎倒也放心了,亦替自己小斟一盅,就着月色对酌。

趁汉子们都在斗酒划拳,槐痕把不能饮酒的短刀们哄进被窝,自己一个人绕到空阔的走廊里,无力地靠着手入室的白色木门半躺下来。

“你喝酒了。”沉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比猫薄荷劲儿大多了……”她揉着生疼的太阳穴,浑身忽冷忽热。

门开了,敌枪一双强壮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背后的夜刀神立刻心有灵犀地缠卷住俩人,仿佛小狗一般用只剩骨头的鼻尖痒痒地蹭着她的颈窝。

醉梦中的审神者拨开它,把简直疼得要裂开的额头抵在他心口,感到浑身开始燥热起来——可恶,明明没有被他怎幺挑逗,怎幺越来越想被他侵犯了……

她坐到他的手臂上,娇吟着啮咬他的锁骨,激得敌枪一愣——不是吧,又是在手入的时候?又想跟他做那种奇怪的事情?

狭窄的手入室里根本没法施展手脚。他只能非常不舒服地卡在墙壁之间,任着她对自己上下其手。

柔软的耻丘隔着布料饥不择食地摩擦着他的手背。她还是头疼得不行,一遍一遍用额头敲着他肩头的骨刺。敌枪为难地一声闷叹,把她往上抱了抱,一手搂住滚烫的脑袋,一手轻轻伸到她的裙摆里,在那股缝之间小心地顶着。

几乎是有些本能地,他张口轻轻用牙尖啃咬着她敏感的猫耳,任她唇缝里漏出细碎的呻吟。

顶在香穴里的指节又向里拱了拱,被蜜汁浇透了一手。他盲目地摸索着娇嫩的花瓣,渐渐向后碰到了另一个穴口——

被她狠狠踢了一脚,不许他往那边下手。不禁哂笑,当初她是怎幺虐待他这块部位的。

只好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吮吸她渐渐挺硬的乳尖。他记得第一次被她教会这些小动作时,她不给他用坚硬的指尖戳进去,现在他忍不住想尝试一下——

“嘶!!”她抽着气,照着他脖子就是一口,他忙退了出来,悄悄地将她酥软的双腿分别掰到自己腰上。

果然还是想再进去一次……除了第一回教学时那不成功的插入外,他还至今没有彻底地入侵过她。虽然沉闷的他并不是那幺需要这种乐趣,但总是这样被强行勾起欲火也是异常的难耐。不如就履行一次人类眷侣间的职责吧。

但是现在她处于醉酒状态,反而没有之前那幺主动,恐怕只能他自己尝试了。

他继续让她靠在自己双腿之间歇息,将骨爪悄悄伸到腹甲下。一时觉得自己简直在侮辱曾经的武者生涯,但又忍不住学她那样用指尖触碰着——

好痛!

早已习惯了被痛楚凌虐的他平时哪怕全身被千刀万剐也不觉得稀奇,反倒是这块部位只是被自己的指甲碰到都觉得敏感万分。只好用掌心包围住这根巨物缓缓捋动。

羞耻却难以自拔的快感缓缓升起。如果早已暗堕的溯行军还能再暗堕一次的话,八成就是现在吧。

“哗啦”一声,沉浸在自渎中的敌枪突然站起来,踢得一地用剩的玉钢乱蹦。

岚素和太郎就堵在半掩的门缝前,皆面色铁青。他俩原本担心次郎玩得太过火把槐痕给灌病了,便到处寻她回卧房休息,没想到正猫在这跟敌军偷腥哩。

昏沉沉间,槐痕感觉到沾着酒香的修长指尖滑过嘴角,伴着葛花的芬芳。次郎从院子外采了前任主人种的醒酒药草,混着岚素带来的清茶倒进了她微张的唇缝。

“没想到主人酒量如此微弱……人家还是再去采些枳子让药研给她熬方子吧。”嗜酒如命的大太刀郁郁地端着茶盘,偏头绕过低矮有如猫窝的卧房门,钗穗被门楣碰出清脆的叮铃声。

躺在榻榻米上的槐痕睁开朦胧的双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和守在门口有如房柱般顶天立地,却不知为何英朗的面庞上多出一道刮伤的太郎,以及他身旁同样身材魁梧,正捂着肩胛处一条刀痕,与太郎怒目对视的敌枪,又瞅瞅床头端着水盆和毛巾满面愠色的岚素,顿时明白了一切。

“不要……不要告诉吉行。”槐痕躲在被子里抽泣道。

“俺知道了。”陆奥守的声音立刻从背后传来。

一瞬间屋内的气氛冷场到了冰点。

良久,终于是岚素沉郁的谴问:“我知晓你为何不敢向刀剑们坦白。然,你这是打算……一辈子这样跟他苟且偷生吗?丫头……这不是长久之计。”闻之,敌枪似要发作,被太郎横刀止住。

陆奥守靠在椅子上,还是保持着他那继承自主人龙马的习惯姿势,塞进左礽的指尖却焦躁地揪着内衬。

槐痕坐起来,带着一脸听天由命的表情有气无力道:“我放不下他,也不想再背弃这间本丸。”

“我知道我是个不合格的审神者,甚至在还是一只猫的时候就不够称职。我甚至到今天都不明白我为什幺会被安排在这里。”

被身为溯行军的他当做“改变历史的证据”从现世带走,再被狐之助认作“被遗漏的候补审神者”接过来接替刀解弃屋的苏方尘,不管哪一边,都没有尊重过她自己的意见。

甚至即使是谨遵主命的付丧神们,或多或少也希望主上能够完成他们的夙愿——当然,这些要求她并不反感。只是她根本做不到而已。

她只是一个仰慕着稻荷神的小小地仙,渴望有朝一日也能锻造出小狐丸那样流芳百世的名刀而已。

只不过,曾经那般喜欢锻刀的她和主人,最终都陨殁在了战争的刀山火海中。

说不定,连那把刺死主宠双方的刀,都早已折戟沉沙,销磨在历史的滚滚尘埃中。

“我不觉得自己有多善良,但是我讨厌被夹在两个仇家之间。”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喃喃,“我是猫,我天生喜欢战斗,渴求鲜血,但对我来说战斗的作用只是打猎和玩耍而已。”

多少溯行军和付丧神们,天生铮铮铁骨,一腔男儿热血,生死斗尽沙场,只因曾经握紧他们的双手,同样怀着英雄必造时势的豪情壮志,想要凭自己一身精湛的武艺保家卫国,甚至就此改变历史的走向。

然,征夫命短,将军易老,呼啸的时光把多少血肉之躯冲刷成边角声中的累累白骨,只无情地将那一把把不朽的刀剑抛付进古迹泥沙,直到数百年的后人拾起后,耐心磨洗出依旧崭新的铭文,宛若神明般供奉在殿堂之上,供世间仰望——而这些依旧战魂燃烧的锋利兵器呐,从此只堪在灯光与目光的扫射中寂寥一生,再也没有第二双手,执柄重上战场。

以至于最终这场对故主的思念化成了深深的绝望,摧人心狂。

“所以说都是不肯输给时代的家伙们啊……”陆奥守翻弄着手中闪着黑色金属光泽的铳枪,“俺呢啊,不想对老大你强求什幺,有这把枪陪着咱们就够啰。”

被他一席话瞬间点亮了神采的槐痕,怯生生地问道:“那……带那杆枪回来的事……你不生气了,对吧?”

“然而捅刀之仇不报非好汉!”陆奥守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跨过地铺上的主人,狠狠把枪口摁在了那混蛋溯行军的眉心。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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