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琉璃怎幺从您脸上看不到一丝欣喜的表情。嫁娶是人一生中重要的一件事,琉璃求您了,您就笑笑吧。”琉璃是孟家唯一千金孟君心的贴身丫鬟,也是她嫁入李府要带的陪嫁。
虽然知道小姐的脾性对什幺事都是淡淡的,真让人怀疑小姐是那九重天上的仙子,下到凡间冷眼旁观世间炎凉,总有一日要驾着七彩祥云归去。无奈的看着小姐穿着一身火红嫁衣斜坐在梳妆镜前的高凳上,嫁衣是皇家织造坊赶制,一丝一线皆显矜贵,采用开襟式样,颈部用高挑设计凸显的玉颈纤长柔美不可方物,胸前绣有精致的祥云,于接口处缝制各色玛瑙、珍珠,尤为惊人的是,嫁衣背面绣有火红的凤凰,口中衔着一颗艳艳的红珠子仰头隼视苍天霸气侧漏,凤凰的羽翼顺着孟君心的坐姿逶迤到地上散开成扇状。
眼见全福夫人要唱福了,琉璃急了,可不能由着小姐的性子漫不经心的把一辈子的福气都撵跑了,“小姐,不是奴婢夸张,奴婢常听府中婆子丫鬟叨叨,说新姑爷那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才华自不必说,今年的新科状元哪能有假?据说姑爷还长得十分俊秀风华无双,一出门好多小姑娘为了一瞻其容尾随在后,一路还有不少姑娘家抛弃矜持向他扔什幺玉坠子、手帕、团扇等等,我看啊,那姑爷不用自谋前程,多上街几次,这收获就不少呢······哦,还有,我一次上街采买胭脂,在茶楼听一说书先生说姑爷还是京城五俊之一呢。”孟君心侧了侧身子,头上的沉重凤冠晃动,摇曳出醉人的弧度。
这丫头,平日看她活泼爱八卦不想拘着她,不想倒是反过来教训自家小姐,罢了,她没见过什幺世面大概比我这新嫁娘紧张百倍千倍吧,话说我好像没有一丝紧张吧。婚嫁不就是一男一女搭伙过日子吗,紧张有用吗,不如嫁过去后侍奉好公婆,处理好与小姑子、小叔子的关系,安安乐乐的过活。
琉璃见小姐转过身去,心知小姐是不愿听她再说了,就捏起一支眉笔细细的描摹将眉线拉长尾处提高,让小姐过分寡淡的神色添上分性感魅惑,盈盈水眸摄人心魂。
雕着精致莲花纹路的金丝楠木门被踹开,一夫人身穿紫色开襟纹彩云襦裙,头上插满金玉饰物却一丝不晃,陡然,妇人脸色一边,扑到孟君心怀里痛哭,“绾绾,娘亲舍不得你啊,我好生娇养的心肝,怎幺刚及笄就被李家狼崽子给叼走了呢。都怪圣上,好好的心思不对了赐什幺婚。”周围梳妆的丫鬟夫人都离得远远的。这位首辅夫人可真敢说,张口就说当今圣上的不是,谁家被赐婚不是得乐呵呵的接受,口里喊着“谢主隆恩”,就算不愿意也不能说什幺。
不过,孟夫人敢这幺当着众人指责圣上是有所恃的,孟夫人是长公主的小姑子与嫂子关系极好,未出阁前随长公主经常入宫面圣。圣上与长公主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幼时长公主对圣上关爱有加并用长公主的权势为圣上争取到皇位,这对皇家姐弟关系好,圣上对孟夫人也疼爱,加上孟夫人心思单纯,圣上就纵容她。
这些话,孟夫人敢说,众人却是断断不敢流传出去的,都眼神到处飘假装什幺都没听到。
孟君心把孟夫人捞起,擡起衣袖欲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这幺些年,母亲婚后有父亲、哥哥和我的照顾,竟然活的比未嫁时更肆意。眼见嫁衣衣袖靠近梨花带雨的脸上,旁边的全福夫人缓过神来,连连制止,“小姐不可,那可是您的嫁衣啊!”神色惊惶,君心倒是对嫁衣无所谓,也不能不顾及几位操心操的她都不好意思的人了,缓缓放下衣袖。
琉璃递过一方手帕,孟君心微眯眼细细擦掉母亲白净的脸上布满的泪痕,“娘,女儿知道您舍不得女儿,但是既然婚事已定还能如何,好歹女儿所嫁在京城,回娘家不过一个时辰的车程,娘亲还是可以经常见到女儿的,莫非娘认为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不想女儿回来。”
孟夫人一听急了,攥紧孟君心的双臂,“为娘怎幺会不欢迎你回家呢,我的孩儿,你什幺时候相回家就什幺时候回,李家若是不同意,我就进宫请圣上一道圣旨让你不受李家限制,别怕,我的孩儿定是世间最幸福的,你的背后有首辅府,你的两个兄弟是你的支撑,还有长公主,她也会护着你,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安乐长存。”
周围的夫人不由红了眼,谁都是从姑娘家过来的,娘家的教导从来是女儿是联姻的工具,只要在婆家安安分分的在外做好为人媳妇的事就好了,谁家还关心女儿家过得好不好,更别说倾娘家力发展后辈是让出嫁女说话有底气。
唉,这孟家的教育另类啊,只是不知孟家小姐出嫁后是否能与婆家相处得融洽,毕竟,自古女子的幸福掌握在婆家手中。
外面吹吹打打,热闹极了,迎亲花轿马上就到门口了,全福夫人仔细看姑娘的妆容没有什幺遗漏,依礼制应该准备的东西也准备好了,闷头往孟君心头上盖上红盖头,霎时孟君心眼中只有刺眼的红,耳边是众位夫人的道喜,眼睛被蒙蔽,其他感官就格外敏锐。
终于要嫁了,还是有些紧张呢。
出了门,低垂的眼只能看见两大一小三双鞋,一双暗棕色靴子走上前,低哑深沉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盖头传进耳朵,“绾绾,出嫁后不比在家,万事都要你自己定夺,你后半辈子的幸福由你把握。李家儿郎是个好的,圣上不曾欺侮了你,为父知道,你心性成熟,唯独对男女之事不上心,为父想你不会轻易交付真心就不会婚后伤心,又担心你的冷淡会害得夫妻不成,只愿你想好如何是好。切记,断不要委屈了自己,我孟家的闺女不是嫁出去让人欺负的。有什幺不如意的一定要告诉父亲哥哥。”孟首辅前几句话说得慈父样显漏,最后却话锋一转,恢复在朝中霸气的模样让一众女眷不敢擡眸,更高看了孟家小姐,暗地里想以后要与孟君心交好。
花轿停在孟府大门口,鞭炮声喧天,青烟弥漫在空气中,一路随着空花轿来沿途捡拾碎赏钱的大人小孩叽叽喳喳,个个伸长脖子一睹新娘子的身姿。要知道,一路抛洒的赏银单个论不多,这不停歇地扔就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了。
喜娘搀扶着孟君心上了哥哥孟卿怀的背,孟卿怀走的是武官的路,背部肌肉喷张,揽住小妹的胳膊有力得耸动,呼吸均匀地走向花轿,孟卿怀不敢说话,害怕一说话小妹会听出他的不舍。
孟君心感受哥哥背上散发的热气,沉默使她的眼眶润湿,这无言的大哥啊!还有背后的双亲、小弟。孟君心暗暗发誓:出嫁后,绝不让娘家为自己操心,家人还有自己的幸福。
若是孟老爹知道自己的谆谆教诲轻易被推翻,不知是否会提起皮糙肉厚的孟卿怀狠狠打一顿,毕竟,女儿是在儿子的背上改了主意。
一路锣鼓相伴,一条条大街穿过,欢喜的气息沾染了京城每个角落,势要与全城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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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朱雀大街上,一风神俊朗的蓝袍公子急扯住缰绳止步在人群后,阳光下,衬得他容貌昳丽,低弯下腰靠近马背,纤长的手把玩着粗糙的缰绳,他挑高眉角,扬唇邪气一笑,狭长的凤眸紧盯着队伍中间的醒目花轿,“阿浩,去,打听打听,这是谁家娶美娇娘了。”
“是,世子。”身后男子快速下马,随手抓住一小妇人就问,小妇人瞥见马上的世子,两颊飞上红云,双手绞着麻衣小声开口。
阿浩听完后,谦恭地站在世子的马侧回禀打听到的。
襄王世子秦祈湄伸出舌尖舔舔唇角,圣上赐的婚,女方还是朝堂中赫赫有名的宠女儿的首辅大人,这场婚姻,有的好看了。想着,秦祈湄直起身子,懒懒伸伸胳膊,好心情的说,“首辅嫁女,礼部尚书娶儿媳妇,此等大喜之事怎能错过吉时呢。阿浩,咱们姑且让一让,同喜同喜嘛。”
阿浩嘴里答应着“是”,心里想着,不知世子又想什幺坏主意呢,自小跟着的襄王世子肚子里有多少坏水他这个贴身侍卫是知道的。
秦祈湄也不下马,只继续盯着那顶华丽花轿越走越远,即将拐入另一条大街时,心中忽然泛起一股空虚,好像有什幺东西从心中悄然离开,痛,像小虫啃食般慢慢侵蚀整个身心,另铁人弯腰。
秦祈湄克制自己,晃了晃头,不过是素未蒙面的女子,怎会给我孟卿离开时痛彻心扉的感觉,不,这世间只有一个孟卿,无论男女都无可代替,那个女子算什幺。
心里这般说服自己,钝痛的感觉却难以消解,他的面色愈发发白,血色褪去。只有紧紧攥住拳头方能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