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滑的绸被从公孙槿的身上滑下,露出他白皙的上半身,脖颈处胸前有一些可疑的红点,再向下看去也知道他是未着寸缕。公孙槿见星瑶紧盯自己,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便想伸手去安抚她却被她向后缩去躲开,他的手悬在空中顿了顿后失落地放下,柔声问:“陛下怎幺了?”
星瑶突然觉得脑袋一阵发紧疼痛,闭上眼揉着太阳穴,回想那暗室中的一切就像是刚刚才发生过的事一样,此时身上身下的每一处莫不是云雨之后的疲软感,脑海中不断重现的那些片段虚幻得像梦但同时又真切得不像梦,她侧眼看着公孙槿问道:“昨晚……昨晚孤是在你这儿睡的?”
“是的陛下,昨夜陛下听完曲子后与臣小酌了几杯,怪臣不知陛下酒量浅,劝陛下喝多了些,后来……”公孙槿眼里闪着温柔动情的光芒,脸上浮起红云,“后来陛下便让臣侍寝。”
“孤……孤饮酒了?还让你侍、侍寝了?”星瑶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坐在他身侧听琴,后来似乎就听睡着了,并未记得自己喝过什幺酒,她越想越乱,急急喊道,“庆鸾!庆鸾!”
就守在内屋外侧的庆鸾闻声赶过来,看了床上赤裸的两人一眼,眼神暗了暗,垂首拱手道:“属下在,陛下有何吩咐?”
星瑶只能向她最信任的人求助问道:“孤昨夜饮酒了?还留寝了?”
庆鸾擡头看了星瑶一眼,心下疑惑陛下为何有此一问,只当她是酒醒后不记前事,回道:“回陛下,昨夜陛下确实醉酒留宿,吩咐槿公子侍寝。”
“一步都未曾离开飞荣阁?”
“属下整晚都在外面守着,不曾离开。”
“原来……”星瑶失了神喃喃道,“原来真的只是个梦……可是怎幺会……”
公孙槿以为她是后悔让自己侍寝,神色凄然,但嘴上还是宽慰道:“应是酒醉后意识恍惚不记得了,陛下怕是做噩梦了醒来才惊惶不安,是臣服侍不周。”
“不,你很好,是孤自己不胜酒力,喝点酒就发昏了。”星瑶勉强地冲他笑笑,捶捶自己酸软的腰,又看了眼公孙槿身上的红点,再看着公孙槿那张温顺儒雅的脸庞上透着一丝哀伤,心想自己酒后乱性还翻脸不认账,真是太混蛋了!于是连忙拉住公孙槿的手,公孙槿惊讶地擡起眼见星瑶对他笑得温暖,也嘴角上扬道:“那让臣服侍陛下洗漱更衣。”
昨夜一场大雨过后气温骤降,星瑶从飞荣阁出来时不由地裹着手呵气,她擡头看向天空,青蓝色的天幕上还挂着几颗残星,朦朦胧胧地笼罩着大地,天气愈凉这天亮得愈晚。星瑶裹紧披风,向轿辇走去,幽幽道:“冬天已经来了。”
今日的玄坤殿正座的侧边上少了道身影,星瑶朗声问众臣们:“今日摄政王怎幺没来早朝?”
纠察御史李婉音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摄政王今日寅时便已出发去了汾南视察,恐要五日后才得回朝。”
“原是这样。”星瑶与柯让交换了一下眼神,眼底眉梢尽是盖不住的喜悦。
“既然摄政王不在,那这早朝也没必要继续了!”兵部尚书于飞豹操着满脸的横肉大声喊道,对星瑶轻蔑地一撇甚是嚣张,丝毫没有把这个女帝放在眼里,“陛下还请宣布退朝吧!”
星瑶眼神一沉,冠上的十二旒珠在她脸上投下一束束阴影,她冷声问道:“于尚书可是身体有不适,若是有疾孤便准你提前退朝。”
“多谢陛下关心,臣身体无恙,不过是想着摄政王不在,这些奏章陛下您也无法决定,不如早些回寝宫歇息保重圣体。”
“呵,”星瑶冷笑,虽知他跋扈,平日自己也有意助长他的气焰,以待他僭越犯错到时有话柄可发难,但不曾想他竟如此亟不可待地想煞自己的威风,“早听闻于尚书勤于政务,日理万机,果真于爱卿劳苦功高,连孤能不能裁决这些奏章也要操心。”
于飞豹丝毫不畏惧星瑶语气中隐隐的怒气,继续挑衅道:“臣不敢居功自傲,但这些朝政大事从来都是交由摄政王处理,陛下年幼资历尚浅怕是应付不得。”
柯让从一旁连忙打断,讪笑道:“陛下已年满十六,若是这还算得年幼,那于尚书怕不是该自称少年郎,府里的那些姬妾可也尽早解散罢了,童婚在大周国犯的可是重罪。”
说完场上的大臣们都窃窃偷笑出声,一个劲儿地用眼睛瞟于飞豹。于飞豹自知讨了没趣,被柯让噎得脸涨得通红,不由得恼羞成怒道:“若是这些奏章陛下有任何处理不当,待到摄政王回来,且看他会如何收拾!”
星瑶唇角一勾,盯着于飞豹的眼神竟也让人觉得有些发毛,她声调不急不缓:“于尚书你在骗孤。”
“臣、臣骗陛下什幺?”于飞豹被星瑶问得一头雾水。
“于尚书方才说自己无疾,可依孤看来于尚书病得着实不轻!”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于飞豹也瞪着牛玲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星瑶,星瑶身体微微前俯,继续冷声道,“这天下是女帝的天下,何时轮到男臣来收拾!且不论摄政王男子身份如何,孤堂堂一国之帝,何时竟由你等下臣来评判孤甚至威胁孤!”
顿时整个大堂上安静如潭死水,个个垂首侧耳大气都不敢喘,都在静观这场于飞豹引出的闹剧新女帝会如何收场。
星瑶疾言厉色过后又缓和下神情继续道:“平日于尚书绝不会说出今日这样的混账话,因此孤推测于尚书你怕是操劳过度这才神志不清,口不择言。”
“臣……!”于飞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被柯让打断。
“若于尚书不是犯糊涂就讲出了那些话,那便是严重犯上,轻则流放重则凌迟。”柯让含着笑轻飘飘说道。
“你……!”于飞豹转头看向柯让的表情像是要当初吃了他。于飞豹之前心里一直认定星瑶不敢拿他怎幺样,可没想到今日摄政王不在,她便有胆伙同这柯让一起让他难堪,一时情急骂柯让道,“你放屁!”
“哎呀,这大殿之上怎可说此粗鄙之语,”柯让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啧啧道,“当真是病糊涂。微臣恳请陛下准许于尚书早退,好回府养病歇息。”说着还装模作样地上前俯身拱手,一副十足关心同僚的模样。
星瑶憋着笑,与柯让默契十足地配合,也摆出关切的样子声音越发轻柔:“于尚书若是身体不适可切莫强撑,若是病坏了身子那国家可就少了一根栋梁,今日于尚书无意冒犯之罪孤绝不追究,但是孤必须命人送于尚书回府休息。”
“陛下!臣……”于飞豹急红了眼睛,与星瑶眼神对峙,可是如今情势竟是不服不行,毕竟他是臣,若是再辩驳下去自己怎幺也吃不了兜着走。他哪曾想这星瑶竟也有如此手腕,平日见她一味地当众吹捧巴结自己,还当真以为她是惧怕摄政王势力在讨好自己,如今看来是中了这个丫头的计,可如今后悔自己的冲动也来不及了,只能服软道,“臣,微臣多谢陛下关怀。”
“来人,送于尚书回府歇息养病。”星瑶高声命令道,“在病养好之前不得离府。”
于飞豹脑内顿时乍起惊雷,他稳了稳身形,跪地拜谢道:“谢陛下隆恩。”
两名内侍拥了上来请人,于飞豹被这般当众煞了威风,面上很是挂不住,他狠狠瞪了星瑶与柯让一样拂袖离去。
这底下的众臣子见星瑶连于飞豹都敢开刀,个个再也不敢无礼怠慢,皆思忖着原以为这朝廷摄政王独大,如今这形势怕是要大洗牌,于是个个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这战队一念之间却是决定了日后终身的遭遇。原先那些偏向于慕岐玥的所谓“中立派”也又开始摇摆不定。而其中刑部尚书李薄则暗暗偷笑,他与于飞豹结怨已久,早就想找个机会收拾他,不想他自己作死触犯圣怒简直大快人心。
星瑶自然能分辨出他们的神色变化,心里舒畅又得意,趁热打铁树立威信道:“还有人身体不舒服要早退歇息的吗?”
堂上雅雀无声。星瑶满意地笑了笑,对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反应机敏,立马侧身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那些大小官员个个开始按着顺序呈上折子。星瑶给柯让挤了个胜利的眨眼,柯让摇摇头笑而不语。
星瑶第一次感受到了古代皇帝的工作量的庞大,看来慕岐玥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不,是十把——她从早上批折子批到了傍晚时趴在桌子上歇息时如是想。
“真不是人干的活,慕岐玥一定是个受虐狂,当皇帝这幺累,你爱干便拿去干吧。”星瑶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折子,下巴抵着桌子自暴自弃到自言自语。
“你要是真这幺想的话,那我可就要择良木而栖了。免得慕岐玥那小子最近连他府上的大门都不让我进了。”柯让摇着扇子,从鹿松阁门外踱进。
星瑶看到柯让缓缓走来立马双眼放光,起身直扑了过去,兴奋地喊道:“师傅你来了!”星瑶健步冲上前一个没站稳直扑了个满怀。
柯让半接半抱住星瑶,溺笑道:“都当女帝的人了还这幺不像话。”
星瑶从他怀里钻出个脑袋仰着小脸,吐吐舌头,调皮问道:“那是谁宠得我这幺不像话?”在星瑶心里,柯让这个师傅如兄如父,或许是因为母亲从小对她严格疏离,父君也离世,等她当上女帝回身看去时竟发现,这世上唯一与自己有亲密血缘关系的竟然只有慕岐玥这个哥哥,然而两人畸形的关系让星瑶再没享受过亲情的温暖,某种程度上柯让算是填补了星瑶心里的这个空缺。
与柯让的关系在她看来是圣洁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