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琚一行人抵达邀月城时,已是黄昏时分,再晚一步,城门就要关闭了。虽说即便是城门关上了,他们要入城也不难,但微服在外,能低调自然还是低调些的好。
进了城之后,李晟壑着人安排住宿,元琚等他安排好了,却发话让马车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莜莜,”李晟壑拥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赶了一天的路,不如先歇一歇?”
在马车上几乎睡了大半天的元琚笑了一声,懒洋洋靠着他问:“你累了?”
“不曾。”爱妻有所需,他便是累了也要作陪,何况他也的确不累,“莜莜有什幺好去处?”
“你还记得,我及笄那年的七夕吗?”
“莜莜想去鸳鸯湖?”李晟壑当然记得,那时他仗着自己是个不起眼的清闲皇子,向国子监的老师接连几日称病告假,悄悄带着她来邀月城过七夕,陪她放灯游湖,“今日并非七夕,想来湖上画舫不至于太过拥挤。”
“出发之前,我让暗七先行一步来提前打点了。”
李晟壑听她早有安排,不禁心头一动,胸口发热,似是感慨又是歉疚道:“这些年委屈我的莜莜了。仔细算算,将近二十年里,除了前往行宫狩猎、避暑,你拢共也不过出宫五次,其中三次是省亲,剩下两回,也只是在两位长公主的花晏上露个面而已,俱都不曾出京。”
元琚静静听着没说话。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到,怕是要跌了下巴,元琚这皇后若是当得委屈,那历朝历代的皇后妃嫔算什幺?岂不是要生生气死?哪个委屈的皇后,能让皇帝专宠十数载,不纳二色,废弃后宫?哪个委屈的皇后,能诞下三子、年近四十却依旧娇艳如花,貌若双十少妇?
“都怪我。”李晟壑还在絮絮叨叨,他想的跟旁人当然不同,他是真真切切觉得自己委屈了元琚,“我从前想着,当了皇帝,自然能给你天底下最好的一切。我尽可能地陪伴你、守着你,对你千娇万宠、与你恩爱不移,又未曾有丝毫懈怠于朝政,让世人皆知我对你的爱重,继而也因此敬你尊你,又不会令你背上不利的名声。后来,我们生下几个聪慧懂事的儿子,我便以为,你已经拥有了天底下女人想要的最好的一切。可我现在想来,这些都是我以为的,以为你要而我想给你的……”
元琚不知为何脸上烧得厉害,快听不下去了,他还越说越投入。
“我忘了先想一想,你本身想要的、喜欢的……”李晟壑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嘴唇就在她耳边,声音却有些缥缈,“年少时,你读了几篇游记,说要游遍大好河山,看尽天下盛景,累了再寻一处桃源避世而居。当年我若远离京城,混个逍遥王当当,或许早就圆了你的念想。只是后来你及笄,我慌了神……竟想着登上那个位置,便不怕旁人跟我抢你;想着给你最好的,你便舍不得离开我;想着哪怕你变心了,也因我是皇帝而轻易离开不得。”
“噗嗤。”元琚本来有些忍不住想不解风情地打断他,可听到后头,思绪却情不自禁地开始跟着他的话蔓延,等他说到这儿,有些不安地亲亲她的耳朵,收紧手臂箍着她的腰肢,她才突然笑出来,“我要是真想离开,你就算是皇帝,能拿我怎幺办?”
“我能拿你怎幺办,”李晟壑含着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我拿你没办法,又不能效仿英宗动皇后母族,只能拿儿子们绑着你了。”
“出息!”元琚嗤了他一声,“我真要走的话,定不会吃你这套,反正儿子也是你的,我难道还不放心?”
“原来我的莜莜心这幺狠。”
“怕了吗?”
“怕,就怕你狠心抛夫弃子。”
“你啊,心思总是这幺重。你看我在宫中,除了你‘诈死’的时候,何时伤心落泪过?有疼我爱我的夫君,有乖巧的儿子,又不像别家女主人有后院一群莺莺燕燕要操心,平日里你若不在,我打发时间的法子多了去,我为何要想不开,做什幺‘抛夫弃子’的事?”
我的莜莜真好,李晟壑在心里叹了一句,抱着她转过来,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手托在她的脑后,目光缠绵地望着她:“莜莜,我早该陪你闲云野鹤,逍遥山水,却到如今才卸下包袱,还来得及吗?”
“傻子,少年时有感而生的心愿一天一个变,你何必太当真。”
李晟壑轻抚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柔声问:“那你现在想要什幺,想做什幺?”
马车行进的速度慢下来。
元琚定定地望着他温柔深邃的眼里,心跳很快,“扑通扑通”的声音有些响亮。
马车停下来,外头传来几个人的交谈声。
两个人已经自然而然地彼此靠近,亲到了一起,外界的声音一概不能入耳。
良久,夫妻俩胶着的唇瓣才分开。李晟壑将她嘴角的口水舔去,又压着她红艳艳的唇瓣和染了红晕的脸颊亲了亲,才抱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
元琚靠着他喘了一会儿,回过神,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都老夫老妻了,竟然还能被他眼神蛊惑!
此时马车被轻轻叩响,侍女在外头道:“夫人,咱们到了。”
元琚想起他刚才问的话,又想起自己准备的包袱,擡头揽住李晟壑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靠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我想做什幺,你稍后就知道了。”
“莜莜,”李晟壑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隐隐升起,但脑中又止不住地浮出许多不可描述的画面,“莫不是,学了什幺新花样?”
元琚收回手,坐直身子,一边拉了拉自己的衣领,一边笑。
“是啊,新花样。”还是在那一屋子春宫图册里找出来的书上学的,她出宫之前就在寻思怎幺折腾这男人了,她收起笑,“你说了要随我处置,可不能反悔。”要不是他自己发了话,她还没那幺快找着机会收拾他。
“……”李晟壑迎着她挑衅又质疑的目光,咬咬牙,“为夫答应的事,当然不会反悔。”
元琚满意地重新给了他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