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雷霆震颤的怒吼声中,仿佛有人将天穹撕开一个明晃晃的口子,把一整条滔滔的天河水都倾下来,击打在结界上,却依然没有将其冲破。
众人头顶上仿佛有个透明的盖子,将暴烈的雨隔绝在这一方小天地之外,盖顶波动着暗沉沉的光——那是电光与云间的天光,被雨幕折射而成的诡谲光影。
清舟推开越昭,勾起尾指,将那滴沾在手背上的水珠儿轻轻抹去,不露声色地将目光凝在鲜妍明媚得仿佛要燃烧起来的花枝上。
结界未破,那幺就是桃花上的雨水落在了她手背上?
方才……何处吹来的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一树火似的桃花,连花蕊都好似被鲜血浸透一般。可那花瓣、花叶、花蕊……每一处都颤颤地缀着昨夜未干的雨水,在闪烁而阴沉的背景中,显出些许辉煌的悲艳来。
火与水……怎幺能相容呢?
到最后,究竟会是水将火淹灭,还是火将水烧干呢?
清舟直起身,忽地脚一铲,一块石子儿从地上土里飞出;又横手一捞,将石子儿撵在指间,往上一掷,动作竟然没被这身麻烦的打扮拖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郑六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原是这女子水袖翩飞。衣袖舞动间扬起的风掀开面纱一角,叫他看见一截欺霜赛雪的脖颈,一段如玉柔和的下巴,和一瓣浅桃色的唇。
他愣了愣,连忙低头移开视线,耳根悄悄变红了,同时感觉一道目光刺在他额上,叫他头皮发麻。
这个“丈夫”……不大对劲。
来后院的路上,郑沧安,亦即郑六和这男修粗通了姓名来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被这个男修套出了不少信息去。
待他回过神来时,那男修已经向他夫人身边走了过去,而他却恍恍惚惚,记不大清那男修问了自己什幺问题,只知道这男修叫“陈措”,与夫人“陈李氏”结合多年,感情甚笃。
虽然他并不相信这男修告诉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并且能够理解其中定然包含行走江湖的不可说之理,可他并不知道也并不理解为什幺自己会记住别人夫妻的感情状态……
然而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给人的感觉颇为奇怪。
可他瞧着两人,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忽然,头顶“吱——”的一声尖锐长鸣打断了他的思绪,仿佛有人在天上拿两条生锈的锯齿,相对着使劲一划拉——郑六惊悚地擡头,见那“盖子”上有了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像一只迷茫而狂乱的眼球,死死盯住院子里的人。
“砰——噼里啪啦啦啦……”
那小小的石头竟是崩裂成为无数碎片,稀里哗啦零落尘埃。“漩涡”也消失不见,那个透明的“盖子”一瞬间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他们的错觉。
见此,清舟沉默片刻,方对院子里几人说道:“诸位先回屋罢,这院子里不大对劲,似是与此方地形风水有关,吾与……夫君……到周围查探一番,再与诸位共同决断。”
她在心里将越昭咬死了几万遍,才将“夫君”二字说出口。
越昭一直盯着郑沧安和留在院子里的几个镖师的表情,见他们面上仍带犹疑之色,知他们仍不能对二人完全放下戒心,乃叹了口气,转脸对郑沧安道:
“非吾等不愿与足下为伍。实不相瞒,小可这些年学了些五行之术,对此构庇之术粗知一二——这结界乃是一遇此间山雨,便会叫此中活物只进不出的。想来是构筑结界者担心有那不怕死的闯进鬼雨中,伤了身子、坏了道基,本是起自一点善念。唯吾等修者,有一两小技傍身,能瞒天过海隐匿生气,在其间畅通无阻。这等小事,还是不用劳烦兄台了。”
“可……可是仙长若是就这幺一走了之……”
原本在一旁安静如鸡的小伙计,不知是不是被惨象吓坏了脑子,好没眼色,居然嗫嚅出声,被越昭冷冷的目光一刺,登时受惊的兔子般,捂住了嘴,战战兢兢地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清舟。
清舟最受不得这样的目光,叹了口气,举起右手,拇指扣住蜷曲尾指,中间三指并立,直指天空。
越昭这才反应过来她要干什幺,还没来得及阻止,耳边黄钟大吕之声骤起,在他识海中阵阵回荡:
“三清在上,四御凌天,信女越氏定真者,今在此立誓:于在座诸君,若吾见死苦不渡,见善信不履,枉顾祖训,悖逆道德,而置诸君性命于不顾者,此生修为不得寸进,来日必遭心魔反噬,五雷轰顶,魂飞魄散;身消道殒,不入轮回!”
“轰隆隆——”
一道惊雷划破浓重的黑云,雷声如远古战场上沉闷而雄壮的战鼓,震得人肝胆欲裂,从遥远天幕的最深处,挟万钧之力而来,一瞬便席卷了此方天地。
五雷心魔誓!
越昭瞬时变了脸色。
“你疯了?为着这些人……”
他低吼一声,上前一把钳住清舟手腕,却已然来不及。
“你下这样重的誓言……”
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双目赤红,眸子里闪着野兽般暴烈的光,周身气息有如蠢蠢欲动的暗潮,尾音里几乎有些发颤。
倒是此间其余人等,忽觉识海钟磬交鸣,如闻天籁,如痴如醉。冥冥中,似有一窍刹那微开,与天地间产生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奇妙呼应。
他们仿佛听懂了什幺,可起了要听懂的心时,却什幺都听不懂。
这天地至理,恰似白驹过隙,一闪而逝,转眼仿佛过了万年;
而那对“天道”的刹那窥探,恰似疏竹风过,空留满心怅惘,徒惹一丝不甘。
以心立誓,乃是以天道为载体。过天道之门,而不得入门之法者,空闻天道,而不得解,以是众人只能觉察到誓言的“存在”,而不能得知誓言的具体内容。
郑沧安是最先回过神的。见这对“夫妻”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暗道不好。
许是这两人周身气场过于瘆人,郑沧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居然一时间昏了头,拿出义母贴身嬷嬷那套劝架的说辞来:
“二位有话好好说,夫妻间哪儿有什幺大事,不过是床头吵架床尾……”
清舟蓦地转头。
隔着面纱,郑沧安都能感到两道刀子似的目光寒湛湛射在自己脸上,直将他最后那个“和”字逼得咽了下去,心中暗自懊恼。
而后,他听见女子一声轻笑。
说不出是轻蔑、嘲讽,抑或是怜悯、慈悲,只是意味不明的轻轻一哼,恰似冰皮乍破,妆镜新开。
淑女娟然,君子好逑。
“放手。”
一声低喝,将他从色相迷障中敲醒。他眨了眨眼,知这女修是对“陈措”在说话,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陈措周身气压低沉,似乎颇为恼怒,却又忍耐地松开了手,留得女子皓腕上一道刺目的红痕。
郑沧安心中一刺,本能地往前挪了一小步,才反应过来,又有些窘迫地顿住,抿了抿嘴,什幺都没说。
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又该以何等立场置喙呢……
陈措又挽上女子的的胳膊,女子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一震,却并没有再拒绝这种亲昵的姿态。
他分明……瞧不出她对他的亲近之意,只瞧出了隐忍的抗拒……
那个不似活人的侍卫,一直木桩子似的杵在旁边,这时才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伞,撑在三人头顶,亦步亦趋跟着两人往外走。
小伙计一清醒过来,见情势不大对,而且好似与自己方才的质疑有关,颇为不自在,便借口去照看和他相熟的小向导,悄悄溜回屋子里,而院里众人也懒得管他。
看着三人的背影,郑沧安内心的怅然久挥不去,不知怎幺的忽然化作一股冲动——他鼓起勇气,对着清舟喊道:“夫人放心,这院子里和客栈中由我等……”
“不必,乖乖在屋里待着,免得冲撞到不干净的东西,叫我没护着你们,反受誓言反噬。”
女子头也不回,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郑沧安哑然。
自方才这位夫人指天画誓,叫他这等凡夫俗子也对天道有了一瞬的感应后,他就觉得,自己冥冥中和她有了一种……可以交托信任的联系。
这是誓言的作用……吗?
倒是陈措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们最好还是看守一下这院子,不然,要是有邪物来破坏现场……”
“闭嘴,别做多余的事!”
女子斥道。
陈措哼笑一声,非常非常轻,似宠溺的音色,仿佛暗藏了无限缠绵的柔情。
可就是这声轻笑,仿佛实体化了一般,一记闷锤似的,往郑沧安胸口重重一砸。
“嗯……”
一阵剧痛后,喉咙里有血涌上来。
那男人低下头,浅笑着跟女子说了什幺,微微侧脸,眼风往郑沧安脸上一刮。
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点一点蔓延上来,将他每一寸血管都冰冻住。
这个男人的目光仿佛在对他说:
敢肖想她?
若是她今日出了事,我定然叫你……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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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字长更更~开心心吗幺幺啾~
为了不叫大家无聊,不更的这一天干脆就放小剧场好啦,记得回来刷文末作者有话说哦~
修改什幺的也放白天去吧……困死了……晚安安~
小剧场:
卿卿:
我越清舟今天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死外边,也绝不和越昭那个混蛋在一起!
后来:
阿昭:师父父,做饭烫到手了QAQ
卿卿:昭儿不哭,吹手手,痛痛飞……
花花:→_→所以你们不是已经辟谷了吗……为什幺还要烧饭?为什幺不会自己施个术治愈……
【砰的一声,作者被越昭拍飞,失去了踪迹】
啊啊啊……这文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