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桃李春风一杯酒(17)

清舟和越昭探查了地势,连忙回转。

一进客栈大门,清舟扯住越昭袖子:厅堂内寥寥几人,脸色都不大对劲。

几个镖师零零散散坐在几张桌子上,沉默得像黑沉沉的铁塔,却又目光如炬;郑沧安佝偻着背坐在靠门椅子上,撑着额头拧着眉,时不时往门口看两眼,见二人前来,眼睛一亮,却又似乎忌惮越昭而没有上前;小向导与他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垮着眉,撇着嘴,低头把玩着衣摆,两腿交叉着踢来踢去,只在两人进门时大发慈悲擡了擡贵睫,便又将眼帘耷拉下去;那小伙计倒是风风火火地抹桌擦椅,许是因着跑动的缘故,脸上红扑扑的。两人径直走向郑六和小向导这一桌,这小伙计忙不迭端茶倒水,热情周到,分外殷勤。

“客官可还要一些下酒菜?”

小伙计强颜欢笑,看起来似乎是在为住客们担忧。

越昭不言不语,眼帘低垂,将粗瓷的茶杯在桌沿轻叩,缓缓啜饮,一副懒得交流的模样。

见他似乎没有需要了,小伙计点头哈腰转过身去。

只一瞬间,一道银色弧光闪过,一柄弯刀已是横于小伙计脖子边。

刀锋内勾,将少年白嫩嫩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吓得他僵住了身子。

“之前那些小花招合了小爷心意,倒也罢了。现下小爷没那个耐性陪你玩儿,竖子不老老实实缩着,居然还往茶里放水莽草?”

水莽毒草,食之即为水莽鬼,不入轮回,必再有毒死者,始可代之。

店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有几个脸都绿了,显然是刚才喝了小伙计端上来的茶。

“仙……仙长在说什幺?小的不知道什幺水莽草……”

“呵,当小爷不识货?小竖子不老实,叫你家老板娘出来见小爷!怎的,敢做还不敢当了?”

“与她无干!老板娘南下采购……”

“此处商队来往关隘,什幺货物求不到?将经营十多年的客栈交给来了几个月的店小二看管?你是当老板娘傻,还是我们傻?”

越昭讥讽道。

“当初小身板扛着大桶说什幺干惯粗活,手心却连茧子都没有一个……小子,见怪不怪,也不代表咱好糊弄啊……”

终于撕破了脸,小伙计哑口无言。

周围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愤怒地站起,恶狠狠盯住小伙计,眼看着就要扑过来。越昭擡手一按,诸人不受控制地腿一软,重重跌回椅子上。

“好好问你你嘴硬,是当小爷吃斋念佛,没其他法子挖出你这小瘪三欺瞒了些什幺吗?”

他轻笑一声,单手握着三尺银锋,颤也不颤,稳稳滑到小伙计胸口,作势要剖了他心,吓得小伙计软了身子,高喊一声:“阿嫣救我!”

平地忽起一阵风,涌起红彤彤的雾,眼看就要裹住几人。越昭手腕一翻,“扑哧”一声,那弯刀勾住小伙计琵琶骨用力一刺。

在小伙计惨叫声中,清舟从袖子里抖出一道金光刺进红雾。只听一声凄厉的尖鸣,红雾尽散,金光收回,正是那根如意瓜果簪,尾梢上沾了血。

小伙计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间。

“啧……滑不溜秋的……”

越昭皱眉,用弯刀穿了少年琵琶骨,将他钉在地上。

周围都是走南闯北见惯世面的好男儿,也被这陡生异象震得噤若寒蝉。

得了清舟眼神示意,郑沧安犹豫了一瞬,许是觉得她比越昭好说话,也制得住他,便大了胆子,苦着脸直起身,转到二人身前,长长一揖,而后伏地叩首,倒叫清舟略惊。

“仙长大能大德,拔生救苦。愚知我等定是承了仙长天大的恩情,本不该贪得无厌,一而再再而三索求。只是人命关天,恳请仙长不吝赐救,倘肯脱愚之兄弟手足于此苦海中,不啻再造,小子情愿举定南镖帮之力,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以为报答。”

小向导浑身不自在,好一会儿才僵着四肢,犹犹豫豫地在郑沧安身边跪下,乖乖伏在地上,不敢擡头看两人的脸。

堂堂八尺男儿低声下气地将油光锃亮的地板叩得“咚咚”响,清舟连忙倾身作势要将他扶起,叫越昭眉心一抖。

“莫跪我,我不过是……”

然而这汉子好没眼色,径自直挺挺跪着,一副她不答应便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越昭拧起了眉。

圣人之下皆蝼蚁,修者之下尽凡尘。自修界进阶丹药盛行、异教大行其道以来,行善积德修身养性的传统,在大部分地方都已成了老黄历,倒是杀人夺宝、哄抢机缘成了常态。就算是所谓正道名门,待凡人虽不说如邪修那般宰鸡杀狗,却也大都是目下无尘,高高挂起了。

难得遇到这般和颜悦色主动掺和的傻子,无怪能叫这些人蹬鼻子上脸。

越昭暗自腹诽。

“用你的命保他们一群人的命,还受不得一跪了?师父且坐着,莫叫他难以心安。”

越昭散漫地将身子压在清舟肩头,打断了她的话,凝在郑沧安身上的目光却是冰冷的。

清舟僵了身子,知他是答应了帮忙,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微微别过头,避开他喷在耳边的气流,强自镇定地应了郑沧安的恳求。

见清舟住了手,他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越昭这幺一提,郑沧安这才知道清舟为保他们付出的代价,颇为吃惊,感激之余,愧疚更甚。简明扼要地交代了两人走后店里的变故,他将两人带到楼上查看情况。

“……短短几个时辰,便成了这副模样?”

郑沧安早就听从越昭吩咐退了下去。

几个镖师帮衬着,把那株被越昭捉来的怪物割下触须,煮水喂给病人和喝了水莽茶的镖师。据越昭说,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而还有几个,则在楼下看住小向导和昏迷的小伙计。

现下这一间屋子里,除了这个失去意识的病人,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据说,这病人是和郑六同辈的镖头,郑姓行十九,为总镖头老来子。

这是郑十九第一次走镖,由经验丰富的前辈们带着涨经验。亲生儿与养子二人,虽是都占了个“子”字,待遇确是天差地别,说是同侪,不如说是上下级。一路上,小公子被镖师们捧着哄着护着,生怕这备受宠爱的小纨绔磕着碰着,回去吃不了兜着走。偏偏小公子和向导闹了矛盾,逞能不听劝,身子骨又弱,到头来是害病最重的一个。

也难怪连没有中招的几人脸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不见丝毫喜色了。

病人裸露在外的手臂与面部皮肤上,密布着凸起如经络的黑色纹路,纠结如网。一根根凸起仿佛皮肤下蠕动的爬虫,沿着手臂和脖颈纠缠延展,向着心口的地方汇集而去。

他的呻吟声越来越弱。越昭面不改色,一针扎在黑色的纹路上。针眼处立刻汩汩流出黑色的液体,室内弥散开一股难言的腥臭味。

“鬼王萝,怨气凝成,成体以阴气为滋养,攀附山岩,种子随雨降落幼体寄生于活物。”越昭饶有兴味地说道,“怪哉……此地虽然水阴势盛,还有古战场金煞火煞之气镇压。未开灵智的木头和怨戾煞鬼古灵精怪便也罢了,怎得此般阴柔之物,也成得了这般气候?”

“你是说刚才捉的……便是鬼王萝成体,而这便是寄生的幼体?”

“正是。好在这物邪到了家,沿袭了怨鬼喜互食的本性,灵智又不够,连叫它们易子而食都不用,便是幼体,也下得了嘴。”

“同株相残,终不过自取灭亡,所以这族群总成不了气候,不是吗?”

越昭将目光从病体上移开,定定地凝视清舟的眼睛。

原来她挖了坑在这儿等着。

他皮笑肉不笑道:“正是,但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定然是王中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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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下座道歉……

临近期末真的,很忙,很忙。

各科都有好多大作业,而且再过十几天就要到考试周了,要保持高更新频率的话真的很力不从心。

非常,非常,非常抱歉。

请大家放心,我绝不会弃坑的,会对读者负责的。但还是要为这段时间的断更郑重说一句,对不起。

相信我假期会回到正常更新状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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