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春末妈妈总跟邻居老太太抱怨阮春末太懒,回家连把衣服放洗衣机里的活都不干,直接脱了衣服洗澡,然后躺床上抱着平板看综艺节目,等过了一会儿你去喊她吃水果,她十有八九是睡着了。
邻居老太太哎呦两声,可怜阮春末说:“你家小腊腊哦,准是累哦,我看着都心疼得嘞,你叫她多注意休息。”
阮春末妈妈摆摆手,脸上有为女儿有事业心、责任心自豪的骄傲表情,语气里还要用稀疏平常的调调:“我家春末就这样,从上班开始就这样,怎幺说都没用。她刚被提上去那年冬天,春节大型活动之前,压力大到整夜失眠,还掉头发,得亏她头发厚,不然都得秃。我心疼的啊,都叫她别干了,但她自己愿意,最后我也没别的法子,带她去看得中医,调了一段时间才好。”
阮春末确实很拼命。
拼命到总觉得工作时间不够用。
曾经有一名下属看着阮春末努力的样子就感叹说:“我可能一辈子都比不上你。如果你是标准的话,我一辈子也到不了你的位置。我做不到像你一样。”
只是阮春末回想自己每天做的事时也没觉得有什幺,只不过每天比别人提前半个小时到卖场巡视检查、每天晚上耗到闭店才离开。每周的两天休息,会小小睡个懒觉,然后再换上工装去加班奉献。
她习惯了,所以早已不觉得辛苦。
她只是真的觉得时间不够用。
如果偶尔完全休息在家的话,会觉得时间走得好快好快,只是睡个懒觉、打扫一圈卫生,天色就又暗了下来;如果上班的时间忙忙碌碌,恨不得脚下踩个风火轮都会觉得时间真的好不够用。
阮春末真的每天都过得像打仗一样,早上上班之前在日历上的周一画个勾,等下次擡头看就是两周以后的周五了。
虽然辛苦但阮春末还挺高兴,因为她打拼着的事业又给了她回报,照比半年前来总部开品类总结会,她的薪水已经翻了一番。
这次品类会由于董事长的临时会议要征用这个空间比较大的会议室而取消了很多流程,像阮春末这种品类增长排名名列全集团第一的,季阳只是调侃她几句工资开得都比他高了,余下便全是对增长排在集团后百分之二十的企业品类负责人的批评了。
快五十岁的有文化的有学历的老男人,骂街的水平要比只会骂脏话的低水平妇人高多了,带脏字的不带脏字的,季阳都骂得一套一套的。阮春末听了几耳朵季阳骂人,心里还是挺庆幸当初自己认错态度好的,不然可能真的会被他骂死。十二人中不乏有长相甜美的女性,顶着压力站在台上被季阳骂得脸色通红,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阮春末都心疼了。
“怪不得还是老光棍,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阮春末暗戳戳的想。
季阳骂得挺累,接近尾声的时候实在顶不住口干,出去找水喝。会议室里顿时就像上学时的教室一样,班主任一出去瞬间就乌泱泱,有无数的聊天声响起。阮春末听身旁的其他企业的品类负责人说,是因为后百分之二十的企业负增长太多,拉低了平均值,使得烟品类总体增长比数据特别不好看,待会儿的董事长会议,董事长可能会问责季阳,所以季阳才会这幺暴躁。
也难怪。
要知道,董事长骂街的招数比季阳可厉害多了。
大屏上闪现着各个企业的数据,阮春末这次来得较晚,车前一天从去保养没来得及去取,只好掐点搭高铁,于是坐在后排抻着脖子眯眼睛往大屏上看。费劲吧啦的看了一圈,没发现什幺有新意的数据群,活动脖子的时候突然像想起来什幺似的,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没有那个人。
没有爱轻哼、爱偷情、爱抽烟的那个嚣张跋扈的人。
但阮春末为上次的遭遇心有余悸,会议结束后扒着门边赶第一趟电梯下楼,连总部食堂的午餐都没敢肖想,早早地溜之大吉了。
晴姐今天没来,因为阮春末没敢带,晴姐替人店员推销商品的功力太强大,她招架不住。
她最近,囊中羞涩。
因为工资待遇优厚,所以尽管阮春末妈妈嘴上埋怨阮春末把家当酒店,完全不顾家,心里其实挺满意的。
就逢年过节那满满一车的福利,就够让人眼馋的了,更何况邻居里外,年纪相仿的,无论什幺职业、无论什幺岗位、无论什幺性别,她闺女挣得薪水都是最多的。
可工资拿很多的阮春末有个坏毛病:花钱大手大脚。
挣得越多,花得越多。
只是阮春末这个人,不喜欢什幺大牌奢侈品,也不喜欢买口红香水,钱花完了,花钱买来的东西却见不到踪影。若你要是问她的钱都去哪里了,她定会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这个时候你只需翻她的微博看她微博里关注的人就会给你答案。
阮春末好吃。
是个十成十的吃货。
你要是跟她打听哪家餐馆的菜好吃,别说本地的好地方,就是外地的她也能掰着手指叭叭给你数一通。
有一次企业总经理打电话约人吃饭,阮春末上十八楼找领导签字刚好听见领导张罗要去湖畔人家,阮春末劈头盖脸的替领导否了这个决定。她对企业总经理说:“您要是想吃家常菜,您就去望月仙,他家的菜,呦呵。”然后一口气报了一堆菜名,听得对面正处减肥期的总经理秘书直咽口水。
至此,阮春末在全企业一战成名,隔天好多同事微信她让她提供好地方,寥寥几个真心想问的,阮春末简短地回了,更多的人是调侃、凑热闹。阮春末天天忙得就差脚踩风火轮了,哪有功夫搭理这些成天坐办公室闲得五脊六兽的人,于是微信头像换成自己冷着脸的自拍,签名换成:咨询费五百,否则免谈。也得亏她平时并不好惹的形象,微信依然嗡嗡不停的震,但除了工作再无其他。
阮春末的钱除了一台十万块钱的代步车以及每个月给妈妈的五千块钱算是攒下来,其余的钱都用来四处觅食、胡吃海喝。
真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所以等阮春末从集团开完会第二天回企业上班的时候,懵了。
集团要改革,要把员工变为合伙人。
合伙,意味着入股,就意味着要交钱。
在一天的忐忑中,合伙以及工资方案一起下发了。阮春末这个层面的,要交十万元合伙金。为测算合伙成本,工资也采用创造制、封顶制,也就是说按阮春末目前的销售以及毛利增长比推算,阮春末最多一个月薪水可以拿一万。
一时间同事间相互问候的话变成了:“还要接着干下去吗?”
大概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吧,阮春末想起自己刚刚入企那年,一个月工资扣掉五险一金,也才一千九百元而已,不也干得劲儿劲儿的?如今虽然不比昨天能拿三万,那也是最开始的五倍啊。况且像自己这样毕了业就来这里上班的,根本没有其他行业的工作经验。而这里相对于其他同行业的企业,哪怕月薪一万,薪水也可以说得上是最高的了。
于是,有谁问到阮春末,阮春末都会笑呵呵的说:“干下去啊,我啊,废人一个,只能干这个。”
只是以后真的不能胡吃海喝了呢,要勒紧裤腰带生活了。
最后统计的时候发现,像阮春末这种层面的管理干部大约有四分之一的人离职了,原因是负担不了合伙金。
这不是自己创业,而且大多数都是有家有崽的人,可能原来的情况还个房贷都紧巴巴的呢,十万合伙金确实是太高了。
十万合伙金确实是太高了,阮春末也犯了难。
其实她手里没有这幺多钱,妈妈手里肯定有。
但阮春末不想这幺做。
二十七岁的人了,一点存款都没有,关键时候拿不出钱来,太丢人了。
阮春末没有相声里面说的可以一生二、二生三的聚宝盆,最终向生活低了头,但她以自己的方式自认为的保留了自己的颜面。
阮春末跟妈妈说,自己需要交单位十万的合伙金,自己手里有五万,跟妈妈借五万,日后攒了钱还给妈妈。
阮春末妈妈对阮春末说她自己手里有五万的话将信将疑,但阮春末信誓旦旦的,也就没多问。
第三天,周五,到了最后交钱的日子。阮春末磨磨蹭蹭的押着最后快下班的一小时才去十四楼财务交钱,没想到,乘电梯的时候会遇见万梓良。
电梯停靠九楼时,电梯门一开,阮春末在里,万梓良在外,阮春末下意识的就按了关门键,但被万梓良眼疾手快的隔开了。
“怎幺?不让我上?”
“没没没,怎幺会呢,按错了而已。”
阮春末垂着眼睛,重新按上了关门键。
万梓良踏进电梯,与阮春末站在一侧,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的香水味道。阮春末对香水没有研究,但她对气味敏感,好在万梓良用的这款香水味道轻轻柔柔不刺鼻,没让她觉得那幺讨厌。
因为阮春末冷淡,这半年万梓良的信息没有之前那幺勤了,但冷不丁这幺遇上真人,阮春末还挺尴尬的。
其实说起来更尴尬的是,万梓良虽然一直在隐晦的撩骚,但是他一直从未明明确前的表白过,发来的信息不是在自说自话的说今天天气如何、小腊腊你在忙什幺就是跟阮春末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阮春末无声的拒绝反而显得苍白无理。
“你还挺能攒钱的。”
电梯陆续在不同的楼层停下,电梯里的人进进出出,万梓良不知什幺时候贴到了阮春末身后,轻声跟阮春末说话。
“哪有。”
阮春末僵直着身体,不动声色的往前倾斜。
“喏。”万梓良点点阮春末工装口袋里露出的尖尖一角的银行卡,“还有外面停的车,一共二十来万。”
没有人会喜欢别人对自己财产的揣测,除非是土豪。
阮春末皱了皱眉:“车还是贷款买的,还有半年还完呢。”
万梓良轻笑,说了句什幺,阮春末没听见,因为电梯提示音响起,十四楼到了。她赶着去财务交钱,招呼都没打一个,急匆匆的下了电梯,一溜烟跑了。
这里面很多人说阮春末成天冷着个脸,情商够低,又哏又倔,不好相处万梓良捻起她不小心蹭落在他胸前长长的一根头发丝,心说:这姑娘其实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