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望望台子上的烧鸡。
“是啊，你不是急等钱用吗？”她说：“我已经替你讲好了。你服侍好她，明天一早我就把钱给你。”
又是经过她的手！这个舅妈，简直是吸血鬼，所有的一切她都要插进来一脚。
“明天……行吗？”我喃喃地问。
“你在搞什幺？我跟你说，这个林太太脾气不好，要好好服侍，我替你约好了，你怎幺搞的？”那边又是一阵机关枪般的声音：“喂，是你说要钱用，可不是我找你上门的。”
“好，好。”我掩着话筒，低声说：“好吧。”
“现在就赶来，我给你半小时时间。”舅妈说完把电话挂上。我挂上电话，转过头来，只见董素素在桌边正在往杯子内斟红酒，斟了两杯。我走过去，呆呆地看着她。她斟了酒，发觉我没有作声，一双长长的睫毛擡起来看着我。
“董姐。”我迟疑着说：“我要出去一趟。”
她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酒瓶子放在桌子上，“那个电话是舅妈吧？”她问。
我没有作声。
她接着说：“我听得出来！”
“是。”我只好承认：“是舅妈。”
她低下头去，犹豫了一下，然后，她看看桌子上的烧鸡。“你知道幺？”她淡淡地说：“我不是常常弄晚饭的。不过，这是第一次特别为你而弄的晚饭。”
“董姐。”
“我以为我们可以坐下喝些洒，听听音乐，吃烧鸡，谈谈……”她柔声说。
我变得无话可说了，我知道令她失望。“但是，我一定要出去。”我冲口说：“有重要的事。”
“你需要钱是不是？”她开口了：“你需要钱，急着用钱是不是？”
我的舌头僵硬了，我站在那幺，像一个傻子，我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一听到你舅妈的声音，就知道了。”她说：“她打电话找你，要你出去就像上一次，她故意安排你在我们打牌时跟我会面一样。”
我避开她的目光，她把这一切都说穿了，我无法狡辩。
“你等一等。”她放下酒杯，转身走出餐厅去。
我面对着餐桌上的一切！烧鸡、鲜花、烛光……她安排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是我却不得不干那件罪恶的事情。当她的脚步声重新从饭厅外面传来时，我回头看见她手上抓着那只笔，还有手中的那一本支票薄。
“你做什幺？”我急促地问。
她打开支票簿，抓着笔，擡起头来问我：“你需要多少钱？”
我的心被她重重地捶击了一下，我的心在隐隐地发疼。我的自尊心早已经不再存在了，但是，我仍然接受不了她这样对待我。
“你是被钱逼着去找你舅妈的。”她仰脸说：“但是，我想有一个安宁，恬静的晚上，只想你与我在一起，你说你需要多少钱?”
她的声音如一根根如尖针刺在我的耳膜里，令我忍受不了。“董素素！”我大声喝道：“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你住嘴！”
“我不要你去！”她更大声地说。
“我不要你的钱！”我咆哮着。
我的声音令整个饭厅都震动了，她手中的金笔掉在了地上。
“我走了。”我硬咽着说。我看着她，她坐在餐桌旁，呆若木鸡。我吸一口气奔到门边。然后，突然听到她的声音：“你去！你去了就永远不要再来见我了！”
我的脚步顿住了。这话令我心碎、令我犹豫。但是我立即想到那一笔钱，以及还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我硬一硬心，也决定了怎幺做，迅速地拉开门。
“我不要再见你了！”我听见身后狂叫的声音。
接着，“哗啦啦”的一阵巨响，大概她把酒杯全打破了我的心绞痛了好一阵子，我拉开门奔出去。
两个女人在舅妈家的客厅内抽烟。舅妈手上的烟嘴是金色的，另一个女人手上的烟嘴上镶着钻石。我走进客厅，舅妈的眼睛直视着我，那个女人的眼睛也直视着我。
“你迟了半个小时了”。舅妈不大开心地说：“皓皓，我在电话里是叫你立即来的！”
“我正要吃饭，”我说：“我连饭也没有吃就赶来了。”
坐在舅妈客厅内的另一个女人把钻石烟嘴移到唇边，那烟嘴上的钻石闪闪地发着光。
“我从来不等男人，”那个女人开口了，声音很冷漠：“我最不喜欢等男人。”
我看了她一眼，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已是四十多岁了吧？脸上的粉足足有半寸厚。眼眶边涂着眼线，还有假睫毛，一根根又硬又挺地贴在眼睛旁，好象两把扫帚。血红色的唇膏，特别强调着她的唇线。
她埋怨了两句，眼睛就乘机向我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完全当我是一件货物，她好象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正在选购奴隶的主人。
“这位就是林阿姨。”舅妈金色的烟嘴移动了一下。
“林阿姨。”我点点头，只能陪笑。
“人长得挺高，挺俊，”林太太抽口烟，自言自语地说：“皮肤也不错。”
我冷冷地看她一眼，这个林太太的眼睛好象生在额头上，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坐啊，”舅妈马上说：“呆在那儿干什幺？过来坐啊。”
我走过去，准备坐在林太太对面的那张软椅上，“坐这里嘛，”舅妈眼睛一瞥，向林太太的身边一指。于是我只好走过去，在林太太的身边坐下。坐在她的身边，我注意到她的腹部。她的身体是被一件颇为名贵的服装包裹着，她的腹部往外挺出，很明显地呈现出她身上过分的脂肪。我又看到她的臂膀，臂膀下的肌肉已经松驰了，当她抽烟时，臂膀下的肉是在颤动着的。为了那一笔钱，我是不可能再挑剔和选择些什幺了，世界上没有多少女人是像董素素那样的。
这时舅妈的眼睛移向林太太的脸上，向林太太使了一个眼色。林太太转过头来，又上上下下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她吸口烟冒出，淡淡地向舅妈点了点头。她这一点头，舅妈就满脸的笑容了。
时间也不早了，”舅妈立即把烟嘴上的香烟按熄：“不打牌的时候，我是很早上床的。”
林太太也把烟嘴上的香烟按熄了：“早点上床，对身体有益。”
“林太太，你今天别走了，来吧，”舅妈一扭一扭地走向走廊：“我早替你弄好客房了，你过来看看。”
林太太于是站起来了，也跟着舅妈一扭一扭地走向走廊内。我见到林太太站起身来时，那臂部又大又肥，好象母猪一样。她们走进走廊，我没有跟随进去，仍然坐在客厅内。两个女人的声音从那儿传来，大概是在客房内讨论些什幺。我觉得自己真不要脸，不但像给人看货，看了货还要再让人家讨价还价。
我闭上眼，定定神。眼前又呈现董素素的一双星光闪闪的眸子，我心中一怔：她现在在做什幺？她寂寞，孤单，她需要我陪伴，她为我准备了一顿丰富的晚餐。但我竟然那幺地残酷，把她扔下就走了！
脚步声传出来了，我擡起头来，只见舅妈从走廊走了出来，带着满脸的笑容。她走到我的身边，然后又向走廊内的客房瞥一眼。
“还不进去？”她低声示意。
我缓缓地站起来，这时候，我的心头很乱。以往，我从来没有过这样混乱的情绪，每一次舅妈替我搭好了线，我就傻憨憨地去做。做了之后，就拿钱，我要的是钱，我从来不会有今天这样错综复杂的情绪。为什幺？因为结识了董素素？为了刚才那一幕她与我的争执？
“她给你二千，”舅妈压低声音说：“你不是要二千吗？”
“五千更好。”我恬不知耻地说。
“人家给你二千，是我的面子，”舅妈在我耳边说：“你今天做什幺？一进门来就是这副哭丧相，一点笑容也没有。”
我没有作声，只是在那儿站着。
“人家给钱，是来买笑，买欢乐的，”舅妈叮嘱我：“没有人喜欢你这一副样子，你以为你是谁呀？”
“没什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说：“天天躲在董素素身边……你真那幺喜欢董素素，就让他给你钱啊？反正她那幺有权，这点钱对她来说，还不是张张嘴的事！”
“舅妈，能不能不要提董素素！”我怒喝道。
看见我发怒的样子，舅妈微微怔了一怔道：“你找我把你叫了出来，你就扮这副脸色给我看的？”
“以后请不要再提董素素！”我狠狠地说。
“你弄清楚了，”她指住我说：“钱是你要的，一切是你自愿的，别给我这副哭丧相！还有，你不好好伺候林太太就得罪了我的朋友。”
说着，她在我的背上一推。“去，”她说：“到客房去，她在客房等着你。”
我被推来呼去，完全像一条狗一样。走进走廊，我见到客房的门虚掩着，房间内有鹅黄色的灯光透出。我站在门外半秒钟，然后轻轻地叩一叩门。
“进来，门没有上锁。”是林太太的声音。
于是我把门缓缓地推开了。房间内，林太太幽闲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我。我一走进房内，她就对我说：“把门关上。”
我把房门在我背后一推，把房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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