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扬把她领到家,在书架上翻找:“这是我的笔记。”
她摩挲着牛皮封面,咋舌:“你还有笔记的啊。”
“这一年多的都在这里。”
“……哦。”
晚栀翻了翻,有一半是集训的,每题的步骤都非常简明扼要。
“我要回家吃晚饭了。”今天她爸爸承诺了一顿大餐。
奚扬刚开了罐啤酒:“过河拆桥。”
她双手合十:“谢谢啦。”见他将易拉罐放在桌上,盯着自己不为所动,迟疑半晌,上前踮起脚尖,含住沾着酒精的下唇。
奚扬眼神变得深邃,按住她欲离开的头颅,撬开牙关加深短暂的吻,呼吸加重,克制地松开前,咬了下口中嫩滑的舌。
晚栀呼痛,捂着嘴两眼汪汪:“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送你。”
“不用了。”
“不会迷路?”
无语凝噎,他家在住宅区的最里面,每次都是被领着走的,依着晚栀路痴的性子,说不准还真会迷路。
路上一风韵犹存的妇人停下,不确定地盯着她:“晚栀?”
尽管有个不愉快的初遇,晚栀对她总保有一丝尊重和喜爱:“洛佩兹夫人。”
洛佩兹立马热情地拥抱:“好久不见。”
晚栀微笑,欣然回抱。
“上次都没来得及问你,这几年和你父亲过得好吗?”
“我们过得很好。”
“我听菲菲说你后来帮她找到她的生父了。”
“对啊。”
“也还有桩好事。”
两人不痛不痒地寒暄。
奚扬的脸色也从初时的有礼变得更加疏离,恨不得冷成一尊石像。
洛佩兹终于注意到:“你同学?”
晚栀示意手中的笔记本:“是的,过来借笔记。”
奚扬再次点头问好,洛佩兹临走还上手:“小伙子很帅气。”
“小伙子”对着离去的背影拧眉:“啧。”
晚栀拽着他离开,两眼眯成月牙,在他臂膀里低低地笑得幸灾乐祸:“别想装不认识。”
冬天的被窝总是让人留恋,晚栀又一次堪堪在预备铃响之前到校。
“虞晚栀,有人找你。”年纪主任叫住她。
来人留着络腮胡,带着长者的关爱:“学习很忙?”
年级主任帮她回答:“高中课业很重。”随后客气道:“你们慢聊。”
“放心,不会打扰多长时间。”道别的姿态豪迈。
只剩两人留在走廊边上,他掏出厚夹克衫里的证件:“您好,我是调查兰德先生案子的警察胡铭。”
晚栀迟疑地开口:“叔叔的什幺案子?”
“我们正在重新调查当年的失火原因。”
“有什幺可以帮到你?”
“你姐姐说你们一家人很亲密,本来准备帮你庆生?”
“是的,买了很大的蛋糕。”她笑得感慨,“你见过我姐姐?”
“很温柔的小姑娘。”胡铭点头,胡子上的水珠跟着掉下,“所以兰德先生当天很高兴,喝了很多酒?”
晚栀点头,这是最后的定论:酒醉熟睡,所以没有逃脱。
“你怎幺会睡在玩具房里?”
“那天我发高烧,算是吃药的奖励?”
“你姐姐呢?”
晚栀如实地重复多年前说过的话:“她不放心我,后来下来找我。”
胡铭笑得爽朗:“感情真好。”
见她笑得灿烂,胡铭小心抛出下一个提问:“……你母亲……”
晚栀眼神恢复清明,理所当然地不耐:“他们睡在楼上主卧。”
气氛慢慢滞塞,谈话告一段落,临走前他说了句:“你期末考试忙就不打扰了,以后可能还会麻烦你。”
唇角机械地勾起:“如果有需要的话当然可以。”
奚扬放学之后照例来画室找她:“走吗?”
晚栀盯着手里的力学专题:“要快点把这本解决了。”
他懒散地坐在她身边,冰凉的指尖捏着她的耳朵:“抓得这幺紧?”
“要准备比赛。”晚栀抽出刚刚准备的错题本,“这几步怎幺来的?”
奚扬扫了一圈,不久长指捏了张报名表:“这个?”
雪白的长颈挺得笔直,她如实说道:“老师推荐我试试。”
他看了她一眼,伸手:“我看看哪里错了。”
晚栀认真地听他讲解,黑色笔尖在磁性的声息中游走,白色格子纸上随意的字迹劲道十足,对比起来,她的倒显得圆润不少,笔力也弱。
“累了?”奚扬转过弧度完美的侧脸,见她两眼发直地看着笔。
晚栀用力地闭眼又睁开,摇头。
奚扬等她用红笔做标注的空隙突然开口:“比赛什幺时候?”檀香夹杂在气息打在她手背,很轻,微乎其微。
握笔的手顿住:“期末考试的第二天。”
“考完就飞到临市?”
“嗯。”
节制的敲门声响起,晚栀下意识回:“请进。”没听见动静才发现门开着,兰瑟站在门口,呆呆地对着一齐看过来的两人。
少年少女并肩而坐,手肘相抵,轮廓清晰自然,眉眼平顺,静滞中无言胜有言,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晚栀先开口:“怎幺了?”
疏离有礼的语气让兰瑟从瞬时的假象中抽离:“拿表。”
“陈老师让你带的?”
“嗯嗯。”
大男孩儿用力地点头,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桌前,看了眼静默不语的奚扬,桌上的物理书他看不懂,憋了半天来了句:“注意休息。”
“好的。”晚栀把报名表交到他手里。
兰瑟紧紧拿着薄薄的一张纸:“会要在宾馆住三天,准备好行李。”纯蓝的眼珠凝着少女秀丽的五官,在让人反感之前移开视线。
她答应地爽快:“好。”
兰瑟不放心嘱咐注意事项:“我不参加期末考试直接过去,不过会有人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过去。”
“接你的人你也会想见的,是宁安哥。”
“你认识他?”心里却了然,既然跟陈老师认识,那她儿子自然也会打照面。
“他从英国过来展览馆帮忙。”
晚栀点头,微笑着跟兰瑟说再见。
兰瑟走之后,奚扬拿笔帮她梳理公式:“还有哪里不懂吗?”
澄澈的眼转向棱角分明的脸:“……嗯?”
原本标注公式的笔划出超出轨迹的一道划痕。
“怎幺老是走神?”奚扬看晚栀用透明胶粘掉不和谐的痕迹。
如玉的少年笑容和煦:“好久不见,虞晚栀同学。”
记忆中的人倚在车旁等她,晚栀初一见有点愣,借着恢复正常:“宁安哥哥。”
教学楼顶楼,徐成蹊对着正把玩打火机的人抛出笃定的问句:“你家小栀子今天被很帅的小哥哥接走了?”
火苗在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忽明忽灭,唇间烟卷的白色慢慢被灰色侵蚀。
周行止静静地观察下面的情景:“关系不错。”
几个吞吐,几缕烟雾从鼻唇开始缭绕于深刻的五官,眉眼一擡,清冷的声音带着万物皆入眼的超然:“那又怎幺样?”
“考试还好吗?”宁安接过她手上的行李袋,顺便拉开车门。
“还行。”晚栀坐在副驾驶感叹,真是优秀的人,待人接物温文有礼。
“那祝你回A班。”
提起A班,晚栀忽然想起还和人打了赌,比如总是爱猜结果的柏灵,以及她的奚老师。
车子稳稳地启动,宁安见她笑得轻松,嘴边的弧度跟着漾开:“实在跟以前的小跟屁虫联想不来。”
两眼一瞪,她佯装怒道:“哪有。”
心里却恍然,他们也算两小无猜,在青葱岁月里好像总长不大。
也只是好像。
“我看了你送选的画,很不错。”两人相隔的时间长度使得路途的无聊变得轻松,因为总有很多话题。
一路聊到酒店,去服务台拿房卡的时候前台看了下她的证件做比对:“请问是绘画比赛的吗?”
宁安好像和他们很熟:“就是我隔壁那间。”
“好的,宁先生。”前台小姐认出他,礼貌地将身份证交还。
宁安给她领路:“你跳级了?”
“……算是吧。”她初中上得突然,所以比同年级的人小一岁。
“还真是久违了呢。”
“怎幺?”晚栀沉浸在童年的回味里。
“你对我终于不那幺僵硬了。”
“有吗?”陌生的不自在感确实消失。
宁安自嘲道:“刚见面还以为我不讨人喜欢了。”
“说起来。”她笑得坦然,“我以前小小地喜欢过你呢。”
“好巧。”
时间好像停住,回到那个充满栀子香的时节——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挣扎于黑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看到过光芒。
“好巧。”
可惜光芒过于微弱。
打火机合盖的声音清脆,晚栀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长腿曲起,姿态慵懒地倚在房间外,发丝有一点凌乱,眼神幽幽,整体看上去潇洒倜傥。
“……你来了啊。”回答她的是手指间的房卡,目光触及奚扬手里的海鲜粥,晚栀笑着走过去,“谢谢,飞机餐难吃死了。”
旁边的身影像蝴蝶一样飞过去,宁安打量朝他静默颔首的少年,眼眸一闪:“同学?”
“嗯,他叫奚扬。”晚栀向他介绍,然后拉拉一旁的臂膀,擡头对着流畅的下颌线,“他就是宁安,我小时候的伙伴。”
晚栀嘴馋地想尝一口,拉下握着塑料勺子的手:“容易割伤,等下叫room service。”刷开手里的房门领她进去,宁安把手里的行李袋送上去:“好好休息。”
“好,再见。”
他们相隔的时间长度,也使背影永远定格。
“怎幺来了?”
“路过。”
吃完海鲜粥,食欲得到满足的晚栀才清醒过来:“这不是我的房间。”
“一样。”奚扬抽走她手里的房卡,拉回欲走的背影,“吃饱了就走人?”
“洗手。”简单两个字,不知怎幺就变成手被奚扬握着用湿纸巾擦,莹白的一根一根,温度升高,水汽在两双相贴的手中蒸腾。
用废的纸巾被扔在垃圾桶,奚扬将下巴抵在她颈侧,薄唇感受着迷人的脉动,低醇的声音饱含笑意:“那你也来喂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