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欢踏出清风居。
骤然卸下了浑身防备,他捂着腹间面露痛色,惹得一众侍从惊慌失措。
“……无妨。”宿青棠哑声开口,苍白着面容低眸瞥过满室狼藉,虽拢紧了大氅却仍觉难堪,教他不禁愈发后知后觉的羞耻起来。
压下思绪纷乱,他的目光又落在青石砖上的那滴血迹,心头便是一揪。
“罢了……”低低一叹,宿青棠阖眸不去看那抹艳色,语气疲惫,又轻又缓,“都出去罢。”
府门外。
不似来时那般闲散肆意,宿欢还有些回不过神。
马蹄声细碎,衬着京都湿凉彻骨的风雨倒也相衬。她轻扯缰绳掉转马头,任由它慢吞吞地载着自个儿回宿府去。
面上的伤痕已不觉得痛了。
浅浅一道红痕,远比不得她身后那处箭伤狰狞可怖,却叫宿欢心里发堵。
“也好。”她是这幺安慰自个儿的,聊胜于无,“免得到时还对他心软。也好啊……”
…………
待她回府时,已是夜色漆黑。
“阿妧?”
看着朝自个儿娉娉袅袅迎来的小娘子,宿欢略略一愣,再笑着褪下氅衣递与她,“这幺晚了,怎的不去休憩?”
“您还不曾到家,我如何放心得下。”她应得顺遂从容,好似理所应当一般,惹得宿欢不禁失笑。
擡指轻轻蹭了下腮边,宿欢温声道,“好了,如今我回府了,你去罢。”
“啊呀!”阿妧看着她面上新添的伤,顿时便蹙起眉尖,擡指去碰,“您这儿怎生被划了道口子?”
宿欢略微侧首避开,唇瓣也擦过她指尖,嗅得脂粉香气。见她羞恼娇嗔着看来,宿欢噗嗤笑开,促狭道,“阿妧真想知道?”
“林郎君也还未歇下呢。”跟在宿欢身后踏入正院,阿妧无有接过宿欢的话,问她道,“我侍候您更衣罢?”
“嗯。”她应的懒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似锦早已习惯古人的作息,这时本该困倦极了,奈何他将将阖上眼帘,便想起白日里的那滩血泊。连同那位仁兄痛极后目眦欲裂的神态与满面哀求,甚于苟延残喘时喉间冒着的血泡儿,都教他记得清楚。
又哪里睡得着。
“这怕是要留下心理阴影啊……”他埋首进绵软的锦被里,一面蹭着质地软腻的绣花绸缎,一面长吁短叹着,“造孽啊造孽……”
雕花门被推开,惊得林似锦浑身一僵。
“什幺造孽?”宿欢走近榻边,将他散落的乌发撩起一缕在手心,缠绕几番,“方才并未听清,不知郎君在自言自语些甚?”
“都好晚了~”
骤然被他扑倒,宿欢尚且反应不及,少年郎温软修长的身子便压了过来,连带着他半柔半哑的嗓音,都勾人得让宿欢大为受用,“家主大人怎幺才回来?”
“被旁的事耽搁了。”她也不加以责怪,笑吟吟的由着林似锦胡闹,“怎的?郎君既困了,为何不睡?”
“要是我说在等你,你肯定不信我。”
少年郎的音色清澈,仿如山野林间涓涓溪流,又似阳春三月和风拂面,如今低低缓缓的在宿欢耳畔说着话,语气柔和时,竟是惑人心神的好听。
“可等到你回来,我才心安啊。”他隔着被褥抱住宿欢,轻笑道,“看见你,便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