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后大典进行了整整一个上午,告祝太庙、授予皇后金册、金印,而后接受众人的朝拜与恭贺。
大典结束,萦苒这次摆驾甘露殿,正式入住皇后寝宫。
萦苒天不亮就起来,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四个月前她嫁入东宫那日也是起得这幺早,只不过那时候她穿的是青色的褕翟,今日换上了深青色的袆衣,头冠也换成了花钗十二树的。
其实这日稍晚些时候也一并册封了其他的后妃,只不过除了她并没有位份特别高的。付良娣改封为淑嫔,赐住永乐殿,苏良媛改封为婕妤,剩下几个一概只给了美人的位份,都住在永延殿。
只因这些人位份都不算太高,便只去宣了旨,让她们搬去新的宫室。除了淑嫔,其他几个未免心生不满,只恨皇后专宠,未免对皇后怨怼起来。
萦苒刚回到甘露殿,还没来得及脱下厚重的袆衣和头冠,便听小虫子报说淑嫔、苏婕妤和几位美人来谢恩。
萦苒差点忘了,册后是要经过宗室,由皇帝亲自下召,册封后妃则是由皇后经手,所以她们谢恩是来皇后这里。
她由红昭扶着来到正殿,缓缓走到上席坐下,众人立即下拜谢恩。
萦苒说了句“平身”,众人皆起来坐到一旁。萦苒敷衍着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无非就是希望大家和平相处之类的,便想打发她们走,她实在是有点累了,想早点歇息。
这时候一个美人开口说话了。
“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想禀告。”
说话的人瓜子脸,柳眉凤眼,说起话来声音柔柔弱弱的模样,正是成婚第二日来拜见时一直打量她那个昭训,好像是姓姜。
萦苒心知她是个不安分的,但也不能不叫人说话,便道:
“你说吧。”
姜美人装作一副贤惠样子,道:
“这话原不该臣妾说,只是娘娘进宫这几个月一直椒房专宠,如今给后宫赐的位份又这样低,我们也就罢了,反正是些不得宠的,倒是淑嫔姐姐,诞育了皇长女也才是个嫔位。外面都在传说皇后悍妒,若传到宫外岂不是损了娘娘名声。”
萦苒挑眉看她,问:
“那你觉得当如何?”
姜美人道:
“臣妾人笨也没见过世面,不知该如何,还请娘娘示下。”
萦苒一直盯着她看,并不说话,姜美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想辩解几句,又无从开口。
这时候苏婕妤开口了,她一向自认为是皇后娘娘母家送来的,比别人高一等,反正除了淑嫔都不得宠,在不得宠的里头她还算身份高的。
她笑着打圆场说:
“皇后娘娘莫要怪姜美人,她一向口无遮拦。不过,确实有这样的谣言。位份不位份的也就罢了,只是永延殿一下子住了六位姐妹,是有些局促。而且臣妾作为一宫之主,也怕照顾不过来。不若请娘娘求一求皇上,再挑两位姐妹进一进位份,也好从永延殿分出去一些,大家住得宽敞些岂不是好?众人也会称颂娘娘贤惠。”
萦苒心中实在厌烦这些事情,且今日是册后大典,也算是她的好日子,若叫这些人如了意,只怕以后都没有安生日子过。
这些人除了淑嫔和一个美人是自小伺候皇上后来做了通房的,根据青砚的说法,其他五人都是不同势力送到当时的太子身边做眼线的。苏婕妤是苏家人送来的,姜美人是景王的人。
青砚应该已经把苏婕妤和苏家两个子弟偷情的事情告诉皇上了,他一直不发作可能是因为还来不及,也有可能是顾及母族的颜面,那幺如果这次她把事情弄大,就可以试探出皇上的真实态度。
若是皇上借机把苏婕妤处置了,就是真的提防着苏家,毕竟今日的事情就算故意闹也闹不了多大;若是帮着遮掩或者完全不在乎萦苒怎幺处罚,那幺景王的话就不可信了。
还有那个姜美人,也可以试探出景王是什幺态度。
萦苒自幼被小心呵护着长大,原就不是能受气的性子,加上此刻十分疲累,就更加烦躁,心下又是有意要试探,便发作起来。
她冷笑,看着二人说:
“如今大行皇帝宾天不久,连谥号都还没拟定好,只不过因着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皇上才登了基。国丧未过,皇上与本宫都心中哀痛,你们倒是好,嫌位份低,嫌住的屋子不够宽敞!若是在民间,要服满二十七个月斩衰,荤腥不沾,你们究竟懂不懂孝道?!”
以往萦苒给众人的印象一直是姿态娇柔妩媚,说话的声音又是软糯甜美,再加上她自幼失了双亲,众人都觉得她必定缺少长辈教养,不懂人情世故,谁知道她发起火来字字句句诛心,叫人招架不住。
苏婕妤和姜美人赶快跪下,异口同声道:
“臣妾不敢,皇后娘娘请息怒。”
萦苒将一旁的茶盏劈头盖脸朝她们砸了过去,虽没砸到人,却溅了两人满头满脸。
“你们不敢?本宫看你们敢得很!刚才你们那话的意思,本宫要是不给你们擡位份就是不贤惠,悍妒了?自己成日嚼舌根还说是外头听来的,本宫问你们,册封的旨意刚刚宣了不到两个时辰,谣言怎的传这样快?你们当本宫是傻子呢?!”
苏婕妤心中不忿,觉得自己好歹是苏家送来的,皇后过过嘴瘾罢了,也不敢把她怎幺样,便戚戚哀哀地说:
“皇后娘娘这样说真的是冤枉臣妾了,臣妾也不过是好心帮着姜美人打个圆场,哪里受得住娘娘一会子说我们不孝,一会子说我们搬弄是非。”
姜美人吓得哆哆嗦嗦,求饶道:
“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娘娘开恩。臣妾是真的听到有人议论才提醒娘娘的。想是有人故意挑唆,都怪臣妾愚笨,只以为是不利于娘娘就立刻来禀告了。臣妾的一片心意可昭日月啊!”
萦苒长眉一挑,嗤笑道:
“真没看出来,还挺会狡辩的。本宫也懒得和你们废话,不过本宫既然做了皇后,当管束你们的时候还是要教训几句的,也好叫你们认清如今的形势。”
萦苒故意顿了顿,仔细观察了各人神色才又说:
“你们七人之中除了淑嫔和向美人是一早伺候皇上的,剩下五位入东宫日子最浅的也有两年了。若能安分守己,自然可以平安度日。你们的位份都是皇上亲自定的,得不得宠自己心里有数,也不用拿贤惠不贤惠的话来激本宫。你们不会以为后宫永远只有这几个人吧?皇上才刚刚弱冠,以后多少年轻貌美又身世显赫的名门闺秀会选进来,你们凭什幺要高位份?是有宠爱在身还是诞育了皇嗣?”
萦苒见除了淑嫔和苏婕妤,其余人都是脸色惨白。
苏婕妤心中恼恨,忍不住哭着说:
“皇后娘娘这话竟是叫人一点盼头也没有了,臣妾几个还活着做什幺?”
萦苒也不与她再多话,只对一旁立着的小虫子说:
“小虫子,你去看看王淑人是否出宫了,将她请回来。”
三品诰命称作淑人,满朝姓王的淑人只有一位苏王氏,是皇后娘娘的长嫂,也是苏家的当家主母。今日皇后册封,五品以上的诰命夫人都要进宫的。
小虫子答应着,一路小跑走了。
苏婕妤心中发慌,强撑着问:
“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幺?臣妾有什幺不妥,娘娘只管责罚便是,就是臣妾不听话还有皇上和太后娘娘呢。”
萦苒不理她,又问红昭:
“纪明呢?叫他过来。”
纪明是甘露殿的二等太监,算是除了小虫子外最受重用的小太监。
红昭道:
“他怕娘娘想沐浴,去叫人烧水了,奴婢找人叫他来。”
没一会纪明来了,萦苒对他说:
“你去看看景王走了没,如果找不见就直接去景王的府邸吧。就说本宫听闻姜美人原是别人送给他,他又转送给皇上的,今日姜美人有了过错,本宫教诲她不听也就罢了还指责本宫不贤善妒。本宫责罚一个妃嫔原不该惊动王爷,只怕伤了皇上与景王的兄弟情分,还请景王拿个主意。”
姜美人虽是景王转送的,其实和景王不熟,景王确实是不喜欢她才打发过来的,她倒是不怎幺怕景王,只是这样未免有些丢人。她知道今日萦苒是不肯罢休的,只当她小姐脾气任性惯了,见她故意闹这样大反而觉得皇上会因此对皇后生了芥蒂,心中偷偷松了口气,掩面哭泣起来。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都觉得萦苒这样不但显得这皇后当得无能,更会传出不慈的名声,心道果然是没有娘养大的孩子没人教,这做事也太任性了。
只有淑嫔偷偷审视着萦苒,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幺。
没多久小虫子就带着苏王氏进来了,她先向萦苒行了礼,见众妃嫔都在场,便又恭恭敬敬地问: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萦苒道:
“苏婕妤不孝不忠不敬,国丧之中只求享乐,搬弄是非。本宫欲要惩戒又恐伤了皇上与太后的颜面,更伤了亲戚情分,因此请淑人过来。”
苏婕妤见她说得这样重,立刻要辩驳,萦苒不耐烦,叫人堵了她的嘴。
苏家送来的女子没当上太子妃,本就心存怨念,此刻见萦苒这样说以为她是无能,想收拾人又不想得罪太后,心下轻蔑,面上也带出几分,不痛不痒地说:
“婕妤虽是姓苏,可如今既入了宫就是皇家的人,臣妇哪里还有资格教训她呢?若皇后娘娘做不了主,不如禀告给皇上和太后。”
萦苒也不慌张,笑道:
“本宫请淑人过来并不是要淑人处置她,淑人是正三品,婕妤也是正三品,哪来的资格处置她,你说是不是?”
苏王氏被她这一下噎着了,说不出话,片刻才道:
“那娘娘叫臣妇过来是何意?”
萦苒正色道:
“本宫说怕伤了亲戚情分的意思是说你们送的苏婕妤人品不好,本宫定是要处罚的,为了顾全太后娘娘的颜面,势必要叫你们再送一个苏家的女子进来。只是这次可要看好了,不要再送这样的,否则本宫就要怀疑你们的居心了。”
苏王氏听到这方才惊觉小看了这位新任的皇后,但仗着自己是太后娘家长嫂,多年来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又因她刚入宫不久不知秉性如何,也想试探一下,便冷笑问:
“不知娘娘要如何处置苏婕妤?”
萦苒也冷笑回答:
“本宫要怎幺处置内命妇就不用你一个外命妇操心了,只是这苏婕妤刚才不但言语不敬,还哭哭啼啼说活着没有盼头,本宫这才叫你进来提醒你一句,只是我看淑人也不太懂规矩,便好心再教教你们。”
她略停顿片刻,看到苏王氏脸色白了红,红了又黑,知道她在拼命忍耐,便又慢条斯理地说到:
“后妃自戕,不但自己将暴尸荒野不得入皇家园林,家族也会受牵累,男子流放,女子为奴为仆。本宫不治你的罪,可她真要死了,怕是谁也帮不了苏家,淑人还是好好想想,不要给太后娘娘脸上抹黑才是。”
萦苒训完话,接过红昭递过来新煮的茶,浅浅抿了一口,又说:
“苏婕妤和姜美人先跪着吧,等会儿皇上过来用午膳,本宫定向皇上禀明原委,请他亲自处罚。其他人回去歇着吧。王淑人也下去好好想一想。”
萦苒说完也不理众人,放下茶盏,自己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