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歌

很意外,付屿本来以为肯定是去夜店,没想到齐翰带他们来的是一家专业的LiveHouse。

场子是齐翰朋友开的,他们的车刚到,老板就亲自迎出来,带着他们直接去了二楼的包厢。说是包厢,其实就是一块相对私密的隔断,因为在角落里,灯光很暗,而舞台上的演出正酣,所以并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不然凭着齐翰或者向彤任何一张脸,都够这里热闹一阵的。

今晚正好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地下乐队的专场,不同于大多数摇滚乐队,他们身上少了一些颓废和躁动,多了几分西北人特有的质朴与洒脱。

几曲之后,主唱似乎要solo,一个人留在舞台上抱着吉他随意地扫着琴弦。纯正的西北汉子,粗糙的五官并不出彩,但那随意洒脱的范儿竟让人想起了某位早已洗尽铅华的摇滚大仙儿。

现场逐渐安静下来,略微停顿之后,那位主唱重新拨动琴弦,明朗而丰满的和弦如水一般流泻出来,而后略带沧桑的嗓音缓缓地进入,性感又伤感。

付屿正趴在栏杆上,手随意搭着,歌声传来的时候,她两根夹着烟的手指不由地颤了颤,一如她现在漏掉两拍之后又微微颤动的心房。

这就是喝着黄河水,吹着西北风长大的汉子所具有的声音,粗糙而沙哑,带着一种天然的质朴,没有修饰也没有伪装。

楼下不足两百平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人们随着音乐轻轻摇晃着,身体和心灵都沉浸其中。舞台很低,演出者和观众之间似乎没有距离。这种亲密不光来自空间上的拉近,也源于他们在短时间内建立的一种奇妙联系。

歌者和听众,一开始是倾诉者和聆听者,一方给予一方接受,但慢慢地也许是因为某个旋律,某句歌词,或者仅仅是纯粹的嗓音,总而言之是通过音乐这种介质,他们内心都受到了某种触动,让彼此开始相互理解,甚至将对方的遭际体会得像自己的一样真切。

简单来说,那似乎是一种瞬间建立的绝对信任感。这种信任因为纯粹而让人感动,又因为短暂而让人珍视。

付屿红唇轻启含住烟嘴,轻轻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薄薄的烟雾在她脸庞周围晕染开来,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感觉,有些成熟,有些魅惑。

“还有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付屿微微转过头,看见一对梨涡浅浅,真美啊。

向彤指了指付屿手中的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付屿顿了顿,从兜里掏出烟盒递给她。

细细的烟在清滢纤指之间燃烧,也慵懒也性感,这气质让付屿觉得有点熟悉。

“很久没抽这个了。”

向彤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墨黑的长发,整齐的刘海,衬得她整个人如同一个迷失森林的精灵,不是幼的那款,而是像女神。

精灵女神冲付屿眨了眨眼,内双的眼,在别人脸上或许显得稚嫩,偏偏配上她细长的眉毛,清晰明朗的五官,就显出隐隐的锋芒。

“经纪人管得严。”

向彤转过脸去,嘴角的弧度微微放平,付屿觉得她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或许是传入耳中的音乐真的具有某种魔力,让人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也能悄悄卸下心防。

付屿轻轻转头,余光带过卡座里正懒懒啜酒的梁鑫,又擦过旁边人漂亮的肩颈线,脑子里闪现出刚刚这两个人坐在卡座里说话时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付屿突然觉得嘴里少了一些味道,她有些着急地将烟凑到嘴边,却在含住烟嘴的那一刻堪堪顿住,不知何时留在脑海里的记忆就这幺蹦了出来。

“这里的烟抽不惯。”

电梯门前,那人闲闲叼着烟嘴的样子,也慵懒也性感,和身边的美人如出一辙。

付屿仍然含着烟嘴,想往里吸一口,却似乎有点儿使不上力,最后只能放弃。

舞台上不知什幺时候换了一首热血激昂的曲子,伴随着节奏有力的鼓点,楼下的人群炸开了,气氛热腾腾,简直像在夜店。

沈桑榆的夜店魂终于被点开了,刚刚还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跟齐翰哈拉在美国相识的种种,现在已经拎着一瓶酒站到付屿旁边随着音乐摆动身体。

“我就说嘛,来这种地方怎幺可以不high?!”

说着,她一把拉住付屿下了楼,挤进沸腾的人群,一路向前,一直凑到舞台跟前。现场气氛越来越热烈,蛊惑人心,付屿也许早就在心里期盼着某种释放,所以毫不费力地融入其中,但似乎还不够,她一眼瞥见沈桑榆手中的酒瓶,也不知见了什幺鬼,竟一把夺了过来,咕嘟咕嘟灌了个痛快。

来吧,举起你的酒杯,

世事难料,

但我们不累,

我们戴着罗马表,

举着小南瓜,

酒杯里盛满喝不完的酒。

……

付屿high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她手里的是第几瓶酒,总之付屿整个人已经云里雾里。她就站在舞台沿儿边上,伸出手甚至能够到主唱的话筒杆儿,而此时那个西北汉子正唱着他最爱的姑娘,眼神落在付屿身上的时候冲她淡淡一笑。

不知为什幺,付屿几乎觉得他们就是多年的老友,而他正向她诉说,他已经失去了那位姑娘。

付屿的心被这种坦诚以对击中,让她觉得自己被需要,被信任,然而下一刻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因为她终于记起来,自己似乎一直期望在现实生活中长时间地持有某种信任感,一如此时此刻作为听众和歌者之间建立的那种。

一开始似乎是通过亲情,但失败的惨烈,后来是通过和江齐瑞的爱情,事实证明那或许只是单方面的依赖产生的安全感,像是一种惯性,但她忘了惯性本就是一种无法感觉的力,你甚至不知道它怎幺开始的。

再后来呢?

大概是性吧,和梁鑫的性。

有的时候,灵魂可以通过身体得到净化。比如高潮的时候,再比如这个时候。

就好比你内心深处一个隐秘而荒诞不经的欲望突然得到了满足,那种来自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快感,与沉醉现场音乐当中得到的信任感何其相似。可是,付屿似乎忘了这种信任感是多幺短暂。

梁鑫吗?

那个一晚上都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的家伙。

那个一晚上不仅不和自己说话,甚至还逃避她眼神的家伙。

呵呵。

“下面这首歌,致敬我最爱的歌手,最性感的诗人,Leonard   Cohen。“

当耳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旋律,付屿的心似乎已经麻木。

Like   a   bird   on   the   wire,

Like   a   drunk   in   a   midnight   choir.

I   have   tried   in   my   way   to   be   free.

……

付屿记起那个夏日的黄昏,自己穿着一条天青色的裙子,沈东隅有些粗暴地从后面进入她,她很痛,痛得忘记掉眼泪。事后,他似乎不敢看她的眼,在她将要擡头的时候将一只耳机插入她的耳朵,里面传出来的就是这首歌。

If   I,   if   I   have   been   unkind,I   hope   that   you   can   just   let   it   go   by.

If   I,   if   I   have   been   untrue,I   hope   you   know   it   was   never   to   you.

……

舞台上的光似乎太耀眼,竟让她产生一种逼真的幻觉,她似乎看见沈东隅来到自己面前。

“付屿,我带你回去。”

付屿看见那双眼饱含着怜惜和关切,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她淡淡地冲他笑了笑,擡起左手,摘掉戒指,扔到了他的脸上,然后整个人向后倒了过去。

头好晕呐。

付屿终于明白,现实中哪有什幺歇斯底里的修罗场,如果有,那也是一个人的。

钝刀子割肉,一个人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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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篇骨骼清奇的小h文。

来吧,举起你的酒杯,

世事难料,

但我们不累,

我们戴着罗马表,

举着小南瓜,

酒杯里盛满喝不完的酒。

……

——布衣乐队歌名串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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