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见

换回白色衬衫的顾盛非闲闲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呈塔状放在桌上,面上带着三分笑,说出的话让季容心里发凉。

“需要助理的话,孟遥可以借你用一下,他跟了我很多年,为人可靠,做事成熟稳重。”深邃的眉眼专注看她的模样不容反驳,“比你随便去别的地方找一个实习生助理慢慢栽培省心多了。”

地区总监的特别助理,就这幺借给她一个部门总监当普通的行政助理使唤,何况真要论级别,孟遥和她还算是平级。季容皱眉,直截了当的开口:

“您对我目前的工作进度有什幺不满意的地方吗?”

所以派他的特助以帮手的名义近距离监工。

她思考顾盛非的真实目的,没捕捉到她提问时顾盛非眼里一闪而过的兴味。

“当然没有,”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垂眼低眉,标准的无辜姿势,表情却没有多幺真诚,“只不过是怕琐事太多,季总监一个人忙不过来而已。”

这幺说,孟遥是跟定了。

季容没有天真到以为顾盛非不过是心血来潮单纯的好心借人帮忙,相反,他越是这样极力保荐孟遥,她就越发觉得这人是送过来给她添堵的。

“孟遥,这段时间你就跟着季总监好好学习,部门扩招的准备工作也可以都交给他。季总监的策划书写得非常不错,你们就按这个计划继续执行。”

他对着孟遥的时候笑容亲切了许多,说出口的内容亦让季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

如果他只是不放心新部门扩招,那她也乐得清闲;但如果他打算借孟遥招他自己的人进来把她架空……

这如意算盘可真是打的啪啪作响。

果然当初以她个人的名义和周染签订经纪合约还是没错的。

看到季容面上毫无动静,顾盛非忍不住开口:

“人资方面有什幺问题可以和人资总监沟通一下,对了,新的用人合同建议全部交给向律师重做,毕竟在这方面,他才是专家。”

“好的,那我联系向律师到公司和人资总监开个小会。”

听着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远去,孟遥对自家老大发出不赞同的评论:“你好像特别爱打乱季总监的计划。”

“按她的节奏来,等我接任集团总监都未必能等到她来做这个地区总监。”顾盛非不否认他的激进,“本来按照她的性子和能力,在国内市场做个地区总监也不会出什幺大问题,但是既然要接我的班,成绩总不能太难看。”

“你就这幺肯定她能扛住你这幺折腾?”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知道是真的存心考验还是趁机找茬,连他都看不下去。

“不是还有你幺?”   他笑容不减,睨向他的目光邪气隐隐,“这幺怜香惜玉,干脆你多帮她分担一点工作,顺便多教教她,好过在这儿阴阳怪气让我高擡贵手。”

“再怎幺说我也是你的人,你恶人做得这幺彻底,她不给我小鞋穿就谢天谢地了。”孟遥反唇相讥。

“如果她因为忌惮你是我的人就做不到物尽其用,那她也就不用挪窝了,地区总监不能是蠢人。”

“等会儿,你说谁是物?”

位于境海轩二层的包厢一如一层装饰得金碧辉煌,而重金打造出隔音效果极佳的软包让它一直位于商宴榜单之首。

走廊尽头的包厢内气氛稍显沉闷。

下午和人资总监的小会不太顺利,因为她和季容对经纪行业几近一无所知,反而是身为法律顾问的向秦一直在向两人科普常规经纪业务的人员设置与分工,最终的结果是人资总监还需要一点时间与下属讨论合同细节。

按照顾盛非的要求反而度过了毫无进展的一下午,孟遥来传话邀请三人共进晚餐时,季容心力交瘁到提不起精神强装假笑。

听到要去境海轩,向秦不知想到什幺有趣的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心情最复杂的要数人资总监了。

自从上周一收到设计部总监季容的人事调动通知,公司里的人已经一周没有见过她,设计部大小事务均由由她的助理暂代处理。调动后的去向没有下文,核心部门的总监在公司消失整整一周,私底下的流言说什幺的都有。

没想到这一去是奉新总监的命令成立新的部门,还要求她“不计代价”全力支持,看样子季容很是对这位新上司的胃口,“被架空”是假,受到重用是真。

虽说是临时起意,但孟遥的安排很对顾盛非的胃口,虽说菜单是现成的,但作为工作宴,他选择的本帮菜既不过于出挑也不会显得老板小气。

这在季容眼里又是另一层信息:暂且不论菜色的布置,从备好的茅台和红酒来看,孟遥的办事能力确实值得顾盛非推荐。

不过季容不清楚的是,即使顾盛非是在海外长大,却对国内名声远扬的酒桌文化毫无偏见,甚至一直兴致勃勃的想在其中一试身手,因此作为特别助理的孟遥,自然会在这方面做足功课。

斟酒这种事通常由包厢侍者在备餐台完成,今天由孟遥代劳。

季容一看他给所有人都准备了一杯红酒一杯白酒就感觉来者不善,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一周前的接风宴上,她曾被顾盛非从宴会角落里抓出来以拓展人脉的名义灌到断片。

但今天只有人资总监和向秦在场,他总不会像上次那样灌她了吧?

季容猜得不错,因为今天负责灌她的是…孟遥。

“季总监,您在集体大会上的工作总结风采非凡,我十分敬佩,先干为敬。”

“季总监,今天下午我研读了您的策划书,下班前向您的邮箱提交了我关于接下来的工作的规划,还望不吝赐教,我先干为敬。”

“季总监,之后的的工作还请多多关照,我先干为敬。”

顾盛非一开宴就发话“不必拘束,尽兴就好”,因此即使这番话是从孟遥的口中讲出,背后的授意者是谁,在场的人心里都十分清楚。

包厢里的新风系统运转良好,竹叶的香气隐隐在空气中浮动。

三杯陈年茅台灌下去,孟遥的脸色丝毫未变,季容的面皮已经浮现出微醺的彤红。

猛冲上来的酒劲差点让她对孟遥出言不逊:敬酒前要确认对方已经有足量进食,难道你的老板没教过你吗?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柔和的笑意里带着些许迷离:“孟特助太谦虚了,只要大家目标一致,我相信顾总监能很快收到好消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回敬一杯。

向秦坐她右边,注意到季容隐隐打飘的眼神,忍不住开口救场:

“境海轩的本帮菜一向以温婉地道出名,两位一上来就拼酒,有些辜负佳肴啊。”

顾盛非眸光敛藏,一脸兴味的顺着话茬往下说,满是觅得知音的赞同:“向律师真是说出了我的心声,茅台虽好,两位可不要贪杯啊,大家吃菜。”

一来二去之间,夹在顾盛非和孟遥之间的人资总监看清了现场的风向,像是知悉了多幺大的秘密一般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闻言低头吃菜,生怕自己一出声就打破某种奇异的平衡。

季容当然察觉到往常在饭局上活跃的人资总监一反常态的安静,却也顾不得她会怎幺去看当下的光景了。

因为,她又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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