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歌舞依旧继续着,韩清瑶情绪有些低落,酒自然而然就喝的有点多,眼神也开始有些迷蒙,就在这时,一旁一位宫女上前轻声道:“夫人,郡主有请!”
韩清瑶点了点头,和炎烈说了一声,男人警惕的擡头看了眼端坐在位置上的慕容景,点了点头。
那名宫女兜兜转转的带着韩清瑶往偏殿走,原本微醺的醉意被夜风一吹散去了不少,待那名侍女引她至偏殿门口便转身离开。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微微皱眉,韩清瑶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伸手推开了。
里面果然是慕容婵,只是,她却是睡着的。而她的身边,东方澈一身域东贵公子打扮,锦衣玉带,歪靠一把椅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把白玉折扇,一双桃花眼笑的弯成了两道弧线。
“看到是我,你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啊!难不成,你也期望着能和我私会,来个春风一度?”男人的声音干净清澈,可惜说话时总喜欢不经意的将尾音挑起,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挑逗的味道。
韩清瑶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走到桌边坐下,道:“你也一点也不意外看到我,莫非,你早就知道了我在域东?”
“非也非也!”男人的手肘撑在圈椅的扶手上,手里摇着扇子,道:“我也是刚刚在宴会上得知的!着实吓了一跳呢!”
“东方公子出现在域东国宴上,我也下了一跳呢!”韩清瑶微微侧脸,挑着眉说道。
“我母亲是左丞王幺女!”东方澈不紧不慢的说道:“域东国宴,我自然来得!”
韩清瑶微微一愣,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更没想到这人居然就这幺轻轻松松的就告诉了他。
对方享受的看着她怔愣的模样,最后索性托着腮欣赏了起来。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看上去永远都是那幺信任你,赏识你,甚至宠爱你,可是你永远不了解他,永远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幺,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心是冷还是热!
心里十分烦乱,韩清瑶最后索性直接皱眉问道:“公子可是有任务安排?”
“美人啊!我们这好歹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你一见面就这幺公事公办可不好呦!”男人将扇子一合,浪荡公子一般用扇子轻挑了一下韩清瑶的下巴。
韩清瑶不着痕迹的将扇子推开,笑道:“东方公子!我们大可以跳过互相试探的环节,您若是信不过我的忠心,大可以赏粒‘还魂丹’给我。”
男人眼中已极快的速速闪过一丝讶异,却又被他垂眼挡住,随后他挑了挑眉,颇有些审视意味的打量了下韩清瑶,却依旧没有收敛那不正经的模样,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递道女人嘴边,道:“来乖乖张嘴!”
韩清瑶想都没想直接塞进嘴里吃了,却发现入口居然香甜无比,猛地回头看向东方澈,就见男人已经笑得是前仰后合,道:“真以为是还魂丹吗?堂堂寒川女战神韩清瑶居然如此好骗!有趣!有趣啊!”
她早该知道这人恶劣至极!
韩清瑶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伸手打死他的冲动,咬着牙问道:“公子既然玩够了,能说任务内容了吗?”
“没有具体内容!”男人的狂笑变为狡黠一笑道:“你自行发挥,时间为半年,我要看一场比演武场更加精彩的表演!”
“北疆和域东都可以吗?”韩清瑶问道。
东方澈笑着点了点头,道:“随意,不然大渝也行!”
“好!”韩清瑶起身行礼,道:“那我就不打扰公子,告辞了!”
“不需要我为你提供些什幺帮助吗?”东方澈“啪”的一声打开扇子,缓缓的摇着。
“不必了!多谢公子!”韩清瑶微笑拒绝,随后转身开门离开,而她身后,男人的脸上展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夜风中,正殿里的音乐隐隐飘出,韩清瑶神色恍惚,不由自主的立在院中仰头看向天上一弯新月,她忆起自己前世与东方澈初遇的那夜也是一弯新月呢!
那夜,是她十三岁生辰,可即便是生辰,她依旧要接客侍宴,不然就会遭到阁里老鸨的打骂。
宴会间,她被几个世家公子灌的烂醉,然后又被他们玩弄折磨的奄奄一息,她满身伤痕的爬出房间,向过往的人们求救。可花阁里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反而有几个人淫笑着上前询问几个公子是否可以加入。
她对着花阁里的姐妹们、龟奴们不停的哀求着,求他们救救自己,可是没人敢站出来,他们纷纷扭过头装作没看到她。
她的哀求让那些人更加兴奋,他们变本加厉的折磨她,当众羞辱她,轮奸她,甚至将她当成便桶用尿水淋她。
恐惧和无助渐渐变成了愤怒,她开始挣扎反抗,不停的咒骂他们,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们。换来的却是对方更加疯狂的殴打,他们打断了她的手脚,由着她在地上蛇一般的爬行。
四周都是人们扭曲狰狞的笑容,她认得他们中有好几个曾经就是自己父亲的学生,那些曾经斯文有礼,见到自己会笑眯眯送糖给她吃的大哥哥们,此刻却像畜生一般在她的身上耸动着,叫喊着。
她看着天空上如钩的月亮,想起父亲教导她说,人要身正,身正则人人尊敬,人要心善,心善则人人爱护。父亲是帝师,是太傅,她一直认为父亲的话是对的。他们一家一直与人为善,一直廉洁正身。可是为什幺现在没人尊敬她?没人爱护她?
过度的疼痛和折磨让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发配途中 “病逝”的父亲和不堪受辱郁郁而终的母亲,还有和她一样被折磨侮辱,最后浑身污浊血迹被人用草席掩埋的妹妹。她看到他们空洞的眼里流出血泪,她看到他们化身为狰狞的恶鬼。
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就在这时,一双洁白干净的鞋子出现在她面前,少年锦衣华服,一双剑眉下上挑的桃花眼无波无澜,里面即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更没有那些畜生眼睛里的欲望。有的只是一片平静,像是在审视一样无关紧要的商品。
“要我救你吗?” 少年的声音清澈悦耳,简直如同九天传来的天籁之音:“还是要我帮你杀了他们?”
这时她才发现周围的人竟然如睡着了一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整个花阁里安静的如同一座坟地。
“回答我!”少年平静的说道。
她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她艰难的爬到少年脚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杀了他们!不!不止要杀了他们,我要报仇,我要报复那些害过我和我家的所有人。只要你帮我报仇,我什幺都愿意!”
少年脸上泛起笑意,喂了她一颗药丸,然后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将她赤裸的身体裹住,抱着她离开了那地狱一样的地方。而他们的身后,燃起了熊熊大火。
当夜,花阁里的花娘、龟公、丫头以及客人们共计132人,全部烧死,她是唯一一个幸存者。
她被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女孩,有和她一般大的,还有比她小一些的,她们换上了统一的衣服,开始了严苛到惨绝人寰的训练。
两年后,她脱颖而出,那个少年又出现了,又将她送回了花阁。于是,诗礼世家的宋菱染成了勾人魂魄的妖精,一个隐着毒牙的美女蛇。
整整十五年的时间里,他是她的主子,是她虔诚信奉的神明。而她,是他手下最好的细作,最得力的干将。他们一起离间、陷害、拉拢、利用,最终让庆王父子反目,让赫连天枢动手弑君,同时也将庆王这颗棋子推上皇位,他成了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的国相。
而她成了帝国第一妖姬,一个传说能勾人魂魄的妖精,可是她想要的,只有一人而已,而那人确是她的神,她永远要擡头仰望的男人。
于是,她第一次没有按照男人的命令行事,她百般算计终于逼得他和自己春风一度,可是最后她还是失算了,男人借此与她彻底决裂,他不过使了个小小的手腕,便将她视为靠山的赫连天枢逼反。当她看到赫连奉祥的军队踏入贤王府时,她知道自己彻底的败了,败的落花流水狼狈不堪,即便是她最后扳回一局,成功将他从朝堂上赶走,却再也换不回那些真心待她的人了。而他,直至她死的那时,他都未曾出现过。
泪水已经布满了韩清瑶精致的脸,前世的记忆像是一把利刃直接捅进了女人的胸口,一张一张被她害过的人脸从眼前闪过,她浑身都在颤抖,脚下一软直接摔倒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她为什幺现在才想起全部?重生一世,她为什幺还要去招惹那个危险的男人?
韩清瑶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惊恐和无助,像极了一只被粘在蛛网上的蝴蝶,知道了自己必死的命运之后,除了颤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幺!
据说有一个关于驯犬的理论,说是无论多幺性烈多幺凶猛的犬类,之所以从来不敢反抗主人,就是因为当它还很幼小的时候,每次反抗主人都会被木棒狠打一顿。因为当时太小,所以从来就没有斗赢过,打的日子长了,它的脑子里便会形成一个定势,认为这个人是绝对无法反抗的。即使将来长大了,力气和尖牙都足以杀死对手,可一见到曾调教过它的主人,还是会立刻变得温顺无比。
她就是那支幼犬,而东方澈就是那个训犬人,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颤抖求助的小女孩,即使她能够带兵应战敌国强兵,可一想到那人诡谲狠辣的手腕,她依旧还是不寒而栗。
慕容景本来担心韩清瑶的身体出来看看,却正见到她似乎是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一时间他未及多想便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