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家

一辆白色欧陆出了医院大门,转了个弯,平稳地汇入车流。

车里,付凌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位。随着车子转向,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为她周身平添几分温暖。

相比一般南方女人,她的五官更精致立体,一双杏目大而深邃。可以看出付屿的长相是随了她,但与付屿的内敛不同,她整个人的气质更外向,经过岁月沉淀,浮华褪去,但也难掩锋芒。

不过,这会儿她的脸色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眼睛下面两抹不淡的阴影暴露出浓浓的倦意。

“阿隅,今天谢谢你了。刚下飞机就跑过来,很累吧?”

江齐瑞轻轻地笑了笑,手里的方向盘打了半圈,超过前面的车,驶进最左侧的车道。

“不累,姆妈都告诉我了,我怎幺可能不过来。”

江齐瑞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付凌。

“付姨,不多住几天没问题吗?”

“够了,不是什幺大毛病,医生也只是药物治疗,硬住了三四天院都算多的。”

江齐瑞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出什幺话。

车子正好经过一个临湖而建的住宅区,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伫立在湖边,上面的词醒目极了。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屿林外庐,等你回家。”

江齐瑞看了看身旁的付凌,她正看着窗外的楼盘发呆,脸上的神色很柔和。

这是付凌的公司新开发的楼盘,在城东,前眺小西湖,后傍东鹿山,万里挑一的位置,光是拿下这块地皮就废了不少周折。现在尘埃落定,开盘认购率超过七成,在房市低迷的当下,算是很好的成绩了。

可是,江齐瑞知道这其中付凌肯定投入很大心力。这次突发心肌梗塞,也是因为疲劳过度。她本来就有轻微的高血压,但积劳成疾引发心梗也是惊险,好在不严重,不用手术。

她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工作狂,现在劝她多休息多半也是徒劳,这些江齐瑞心里都明白。

“明天就去拜祭吗?”

付凌看了看旁边的人,那个清俊的少年不知什幺时候已经长成颇为成熟的男人了。可是,在她心里,他跟付屿一样永远都是孩子。

自己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怎幺不让人心疼?

“嗯,明天。”

江齐瑞似乎已经很习惯,平静无澜地答着。

付凌在心底微微叹息,强打精神活跃氛围。

“小屿跟我说做完你们的戏就会回来,反正婚礼也不远了,你到时候可以再一起回,我烧菜给你们吃,就烧你们最爱吃的腌笃鲜,好不好?”

江齐瑞见她的脸上有了笑容,一双和付屿一模一样的眼睛变得很亮。他抓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嘴唇翕张,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

南方的冬天一贯阴雨绵绵,今天难得放晴。沈家院子里种着一棵香樟树,这会儿上面的叶子在阳光下正反着雀跃的光。

沈岩站在书房窗户边上,看到那辆白色的车停在对面的房子前。江齐瑞下车帮着付凌拎东西,进屋一会儿之后很快又出来,将车开回了自家的车库。

不一会儿,楼下的门铃响起,沈岩听到吴惠温柔地应了一句“来了”,那声音透着难掩的高兴。他知道她的脸上一定带着笑,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姆妈。”

江齐瑞温和地叫了一声,吴惠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唉!快坐下歇歇,我煲了汤,你喝一碗暖暖身。”

“嗯,我自己来。”

说着,江齐瑞就往厨房那边去,却被吴惠拦住。

“你就别进厨房添乱了,好好坐在这里等着。”

江齐瑞被拉着坐在沙发上,看着吴惠轻快的背影,无奈又温柔地笑了笑。

楼上传来脚步声,江齐瑞擡起头,看到沈岩正扶着楼梯的栏杆往下走,棉质的拖鞋走在木质的楼梯上,只发出轻微的声响。

“爸爸。”江齐瑞站起身叫了一声。

沈岩擡起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走到旁边的独立沙发上坐下。

“你付姨的身体没事吧?”

“还好,需要休息。”

沈岩点了点头,两下无话,沉默的厅里只有“滴答滴答”走钟的声音。

其实也就一会儿,吴惠就端着汤出来了,两个人的神色这才明显一松。

“老沈也下来了?我也给你盛一碗去。”

“不用了,我就是下来透透气。”

沈岩站起身,重新朝楼上走去。

“喝完汤来书房陪我下盘棋。”

江齐瑞已经坐到餐桌旁,听闻擡起头应了一句“好”。

“孩子刚回来也不让人休息休息,下棋下棋就知道下棋。”

吴惠絮絮叨叨地抱怨,江齐瑞不由地笑了。

“你还笑,看看你呀,怎幺又瘦了?小屿囡囡不是挺会烧菜的吗?”

江齐瑞拿起调羹往嘴里送了一口汤,是吴惠最拿手的红豆葛鲮鱼汤,喝完胃里暖融融的。

“真好喝。”

听到江齐瑞夸赞,吴惠简直合不拢嘴。

“好喝就多喝点,我煲了很多呢。”

……

江齐瑞还是去下棋了,回家来必备的功课,哪一次都躲不掉的。

书房里整面墙的书架,直挑到房顶,上面成排成排的书整整齐齐,有吴惠整理,从来都不见乱。中间长长的一排,书脊上无一例外写着“沈岩   着”。

沈岩二十出头就凭一部短篇小说一举成名,之后著述不断,在文坛很有影响力。如今虽已年过七旬,但就跟他的容貌一样,创作力依然旺盛,今年还有新作问世,风格与以往大不相同,颇有争议。

他本就出身书香之家,后来又凭借自己的才情立足于世,一辈子过得顺遂,最大的遗憾就是天命之年丧妻。

古色古香的矮桌边,父子俩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江齐瑞思索片刻落下一子,让沈岩的眉毛不由地一挑。他抱着手臂,看着棋盘陷入沉思。

落日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江齐瑞看到柔光下沈岩的头发几乎已经全变白,心不由地揪了一下。

“爸爸,你后悔吗?”

沈岩正要落子,听闻顿住了。他擡头看江齐瑞,神色变得晦暗不明,而江齐瑞迎着他的视线,认认真真地看他。

“是后悔了吧,选了我没有选妈妈,不然也不会让姆妈带我回乡下住五年。”

“哐啷”,棋子被掷在棋盘上,整盘棋都乱了。

江齐瑞在桌子下面攥了攥手,并不想绕开话题。

“事到如今还有什幺不能讲的呢?”

“你瞒了那幺久,害沈桑榆恨了我和姆妈那幺久,到头来又有什幺区别呢?你不过是怕面对罢了。”

“我始终是个多余的人吧……”

“够了!”

沈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齐瑞,眼里都是失望。

“这幺久了,我不知道你会这幺想……”

江齐瑞惨淡一笑,跟着站起身。

“爸爸……对不起,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江齐瑞转身朝门口走去,拉开门之后又停住了。

“明天拜祭完,我就直接走了。还有……”

江齐瑞握着门的手紧了紧,话还是说出了口。

“我和付屿分开了,婚礼不会有了。我还没有告诉付姨,她现在身体不好,等以后吧。”

沈岩吃了一惊,而后怒不可遏。

“到底是怎幺回事?!”

沈岩走到江齐瑞面前,手都在抖。

“小屿多好的一个孩子,是不是你……”

话说到一半却被江齐瑞打断,他迎上父亲的视线,苦涩地笑着。

“我不配的,早就不配了。”

“她值得更好的……”

……

南方这会儿落日还未尽,西北城的天早就黑了。影城这几个景都没有夜戏,剧组早早就收工了。

付屿跟着车回来,不想再吃盒饭,准备自己去附近的店里喝点汤。吃货小统筹有一次告诉她,市场那边有家店专做汤,很好喝,她有些馋了。

夜风吹过来,有些刺骨,她瑟缩了一下,将外套的帽子戴上了。耳机线不小心被拉扯了一下,其中一个耳麦滑出耳朵,她重新塞了进去。

点什幺汤好呢?

付屿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计划着晚餐,丝毫没注意到这是个偏僻的路口,而身后正好窜出一辆车,可能有盲区,车没减速呼啸而过。

身体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到一边,她没来得及反应,头上的帽子就被拉了下去。

“走路发什幺愣,不知道这里是路口吗?!”

梁鑫气得大吼,额头的青筋直突突,可是眼前的小丫头还愣愣的,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

车子早就走远了,帽子遮挡了付屿的视线,她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

他见她歪了歪头,从耳朵里扯出耳机线,一脸纳闷地抱怨。

“你干什幺呢,怎幺总是吓人?”

梁鑫给气笑了,叉着腰原地踱了几步,终是气不过,擡起手使劲儿捏了捏她的脸,还往两边狠狠地扯了扯。

“你呀,笨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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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没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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