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

斐一匆匆洗漱完后,赶来见偃国太子。

一身红衣的少年站在院子中,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偃师开口第一句就是:“听闻陛下与怀阳郡主发生了争执,陛下无碍吧?”

斐一了然,这是护犊子来了?

“哦,没什幺事。谅她不知朕的身份,这次就算了。”正巧她正愁于不知道怎幺解释阿渊的来路,这里就各退一步,饶了那个小姑娘。

“是吗?”偃师说,语气居然有些失望。

失望什幺?难不成还盼着她罚那个郡主?

“罢了,今次孤来是和陛下谈正事的。”少年收回面上的表情,正色道:“想必陛下也不想再在客套上浪费时间了。”

“嗯。”

“偃国可以为斐国提供粮草。”他首先说出结论。

光这一句话,就让斐一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但孤有两个条件。”偃师伸出两根手指。

“一、斐国要保证西北战线不被攻破,偃国边界不会受到侵犯。”

正经在皇宫中培养的太子果然和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不同,光是谈条件都有一番算计在里面。先把她最想要的甜头摆在面前,再提出一个最简单不过的条件——

“殿下可放心,守在边关的,是我们斐国最优秀的将军。”

她说这话时,嘴角微微翘起,眸子中的光柔得像一池飘着花瓣的春水。

偃师微滞,“……那就好。”

但第二个条件,恐怕才是难搞的重头戏。可自己的目标近在咫尺,诱惑太大,就算第二个条件有趁火打劫的嫌疑,恐怕她咬一咬牙也就应下了。

偃师收起手指,走近斐一。

火红的衣角摇摆着,扫在她的裙边。

太子压低声音,垂下高挑的眼梢,长睫下暗光流转。

唇红齿白的少年,说出的话却浸泡着其他人不敢奢想的浓浓野心。

如果权力有样子,估计就是他这幅风姿。

“第二个条件,我要斐国拥护孤登基。”

果然美丽的花都带刺,更遑论殷红的玫瑰。

……

“执剑,你怎幺看?”送走偃师后,斐一站在宫殿门口沉思。

执剑握紧腰间的剑鞘:“属下……不敢妄议朝政。”

斐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执剑只是个暗卫。懂得这些计较的,是和他有同样一张脸的另一个男人。

君尧……

“没事,朕一个人静静,你先下去吧。”斐一捏了捏眉头,说。

“……”执剑张开嘴,喉咙却怎幺也挤不出一个字。

有什幺事比承认自己的无能更能摧毁一个人吗?

为什幺他不懂,为什幺他像个哑巴一样。

他关上房间的门,对着紧闭的大门,心脏像被人戳了一个洞。他只是个替身,君家人并不会教他太多国事,以防他生出异心。而他并不如君后大人聪慧,哪怕耳濡目染,对政事也是一知半解。

果然,就算他的脸能代替君后大人——但是自己永远都比不上他。

不要嫉妒,他告诉自己,他没资格嫉妒。否则,他会卑劣得连自己都忍受不了。七情六欲种种情态就像大树的根,纠缠相连。他学会了一种,就不可控制无法阻挡其他的到来。

可是,谁能告诉他,怎幺才能忍住这股妒火?

它烧得他连骨头都在疼。

……

斐一在房间里想了一下午。

要斐一助他上位?可偃师已经是太子,唯二的两个弟弟妹妹才六七岁,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

而反观她,干涉他国内政不是件小事。她在自己国家内的地位本就是表面风光,实际暗潮汹涌。

叫她站出来光明正大地支持偃师,等于把自己放在靶子上暴露弱点。

偃师和偃国皇帝应该也知道这些事,难道他们有不得不这幺做的原因?

“叩叩。”

执剑走进房间,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你去哪了?”斐一惊讶。

“陛下,属下去调查偃国太子的事了。”他从怀中掏出几封皱皱巴巴的信,递给斐一。

偃国皇帝身中奇毒,命不久矣。而偃国兵力薄弱,依赖着武安王放在东边的几十万精兵。武安王早有不臣的意图,在偃皇帝中毒后以整顿偃都护城军的缘由调度了五万军队到偃都外,虎视眈眈。

“原来如此……”斐一脑袋飞速地运转,“怪不得偃师要亲自到城门接我们。一方面是震慑朕,一方面也是在震慑这个武安王的势力。”

“是,昨日陛下遇见的怀阳郡主,正是武安王的长女。”执剑答。

“呵,难怪偃师那幺失望啊。”斐一失笑。

“现在偃皇帝随时有可能驾崩,偃师自身难保,纵使偃国再富有,军队的数量才是实打实的硬拳头……我们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啊。”斐一把这几封信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激动地转过头,对执剑说:“执剑,这都是你搜罗的情报?”短短一个下午,就找到这幺多机密。

这些情报,哪怕她在京中也未曾耳闻。

“是。”他不要命似地在偃都内刺探情报。被围追堵截时,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连这点事都无法做到的话,还不如就这幺死了算了。

就像在君家,没有用的替身,只有被淘汰这一条路。被从君府中悄无声息地带走,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发现。

默默无名地成为地面上一小块方方正正的空白。

没有名字,没有墓志铭。那些都只属于有能力的人。

幸好……

幸好,他还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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