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寝殿沉重的门扉,见着躺在床榻上莫曦被她大动作吓了一跳,回首看她,一脸错愕。
瞧着莫曦苍白俊秀的面容,她迟疑了,停了脚步。头一次见到他是在花街上,她浑身伤。他说:『你要服侍我一人,还是让万千男人睡、众人骑,自己选。』
她捉住他的衣袖,自此由公主成为女奴。
在马车上,他的侧脸极为好看,如同十里芰荷,晕成淡墨如画。
而后是那夜破身的浓重墨彩,丹青溅血,直让她泪流不止,决心蒙骗他,打算伺机杀他。
曾几何时,恨成了在意?
曾几何时,真让他这颗毒蔓扎了根,绵密编织成了情与义,束缚了她?
莫曦看着闯了进来的她,两人的眼中皆是复杂的情绪流动,各有所思。他要失去她了。只要想到这,他的心几乎要沉入海底暗无天日之处。为何会比失去李芸贞还要痛?是因为他知道日后两人不会再见,若是再见便是仇人吗?
齐熙与他对看许久,终是迈开步伐,走至雕花四足几旁,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伸手轻轻转动琉璃灯的铜盖,熄了一盏盏灯火。
寝殿内渐渐昏暗不清,唯有窗外高悬的月光透过窗棂,在殿内石板上打出繁复瑰丽的银色花样。
齐熙摸黑走到他的床榻边,轻轻地爬上床,而后寻了个姿势,缓缓躺下。她的脸颊滚烫,但在黑暗中可以隐藏她的羞赧,掩饰她的大胆。她想说的话在胸腹之中滚动,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纵使没开口,她的动作却先于言语之前进行。
她的神情腼腆,她的动作温柔,解开了他胸口前单衣细绳,柔荑微凉,沿着他的胸腹滑向他的后腰,而后紧紧地搂住他。
袭人女人香覆面而来,莫曦深吸了一口气,亟欲隐藏内心的狂喜与震撼。
他不知道齐熙以什幺样的心情再度爬上这张公主床榻,但她这举动可说是彻底颠覆他对她的印象。这个害羞矜持的正经女人,何时变得如此大胆?
但他什幺都看见了!
纵使熄了琉璃灯,室内一片黑暗,从军多年的他,早已培养成锐利鹰眼,只要有月光夜视也不成问题。
他亲眼看见她的迟疑,而后浮现羞赧。他见到她咬唇像是下了决心,眼神转变,入眼皆是她的温软,入怀香暖则是她的情意。
原来她不是铁石心肠的!
他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要说什幺才好。
谢谢?不是。
我很高兴?不敢。
爱我──
这两个字,在他胸腹间回荡千百回,几乎要脱口而出。
寝殿中两人呼吸吐纳逐渐急促,各自暗地里胡思乱想,想得身子燥热──
突然间,耳边传来她细细低喃──
「──我在想,这镯子要是有解毒之效,你又不让我取下来──这幺抱着,将手镯抵在你的腰上──是不是也是一样有解毒的功效?」
他不知道答案。或许是可行的,但也可能只是一厢情愿。
说话要有凭有据,这是他一贯处事的态度。如果是正人君子,他该推拒她。
但这次他却顺着自己的想望说了个谎。
「嗯。」
莫曦并不知道抵在他胸口前的娇人儿听了他的回话后像是得逞似的勾了唇,松了口气,像是找到了借口亲近他。但他却知道她的心跳如鼓擂,和他一样。
片刻后,齐熙轻声回道:「那便好。」嗓音温柔软腻,像是闷在一块蜜糖里。
她胡诌,也知道他撒谎。要是镯子真有神效,那世界上还要大夫做什幺?
但除了这样做之外,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清她想留下的理由。而且令她害羞的是莫曦和她同样的心思,彼此算计。
纵使心跳如兔脱鹿跃,她的心很沉,暗自咬牙对心里的父皇与母后解释,莫曦是好人,不是她变节,这是一时权宜之计。他有恩于她,她是报恩。
只是,她却又清楚明白,她走不了了。
心悦一个人,就该共患难。
是也不是?
是。
细细的低语在心跳中飘荡,
她一直都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