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家的家宴虽然打着家宴的名义,但是却是以沟通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各大家族关系为目的。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礼尚往来。上流人士的社交总是手段多样,太太社交、棋盘社交、体育社交……应有尽有、丰富多样。
正式晚宴要后,目前酷爱网球的柚木相马将自己的堂弟幸村精市拉进了本家的网球场,打算较量一番。虽然社交是自己身为家族一份子的责任,但是选择相对而言自己喜欢的项目和认同的人展开,对一向奉行“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柚木相马来说总是优先备选。而长男柚木桂马一如既往选择安静地陪伴着两位泰山手谈。幸村夫人和柚木夫人两姐妹也关起门来,说起了姐妹间体己的贴心话。然而一向喜欢粘着奈玖的柚木雅却选择了偷偷溜出去,同自己因工作而分别已久的男朋友相聚。
才刚刚月上枝头,还不是睡觉的时候,被队友抛弃的奈玖只能一个人在本家的各个地点闲逛着。奈玖不想跟在丈夫身边打扰到相马堂兄的雅兴,更何况她也对早已注定结局的比赛没太多兴趣。难得偷闲的奈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她被钢琴的声音吸引,顺着琴声望去,那是幸村家的琴房,雕刻着牡丹花纹的暗红色琴房门留着一公分的空隙。
“这幺晚了,谁在这里呢?”奈玖有些好奇,她太无聊了,所以反而想要一探究竟。
当奈玖的手将要推开琴房门,向里望去的时候,她的灵魂深处浮现出一种熟悉的战栗。
那是《奈落》的曲调,但是又不像是奈玖记忆中的《奈落》。奈玖记忆中的《奈落》就像是春日里第一缕清风,为冰封了整个冬季的大地送来春的生机。它轻快炙热,又夹杂着少年情怀的忐忑不安和强烈的甜蜜向往。它应该是春日枝头第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然而耳畔传来的《奈落》低沉暗哑,好像是枯枝划过地面,秋风吹拂过枯叶。它是夏末枯萎的蔷薇,带着抱死枝头的决绝和凄凉,不愿化作春泥滋养来年繁花。琴声渐入结尾,像是严冬时节神奈川的海,在冷风中带着阴漠和怒号,妄想席卷一切。琴声更加高亢,好像有琴弦断裂,又如天鹅濒死前伸长纤细修长的脖颈,发出最后的哀鸣,最后归于压抑的平静。
有温热拂过奈玖的眼睑。奈玖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而柚木梓马也不知何时停止了演奏,来到自己的身边为自己擦拭着眼前的泪水。
“怎幺哭了?”柚木梓马的月光般清澈柔和的声音在幽静的琴房中传来,就好像跨越千年时空才传到了奈玖的耳中。那一刻,柚木梓马脸上的怜惜让奈玖有种回到国中盛夏的错觉,好像他还是那个温润腼腆的少年,而自己是那个被他守护和珍视的少女。他们之间没有如今的防备疏离和糖衣炮弹。
“对不起,打扰到梓马堂兄了。”奈玖向后退了半步,脱离了充满柚木梓马薄荷味的气息。
啊,原来柚木梓马身上是薄荷味呀,是和幸村精市一样的薄荷味。奈玖突然想到每次和幸村精市亲近时,自己潜意识里残留的干净的薄荷味来自哪里。原来他们不仅有同样出众的外貌,同样鸢尾般优雅的紫发,同样温柔深沉的性格,也有同样的气息呢。奈玖在心中暗暗想到。
柚木梓马的笑容渐渐隐去,最后又慢慢回归。
“没有关系,只是刚好想要试试手。不好之处,请见谅。”柚木梓马的唇边是春风般温润的笑容,让人觉得舒心而沉迷。但是一向敏感的奈玖发掘了其中深藏的不快。
“没有的,阿梓的琴声和以前一样有感染力。”奈玖急切地反驳着,甚至将他们曾经的昵称脱口而出。
“我以为奈玖忘了呢。”柚木梓马一语双关,他的声音里总算有了些真实的温度,“奈玖还记得这首曲子幺?”
“我不清楚。它不像是我以前听过的《奈落》。”奈玖看着重新回到琴边,如抚摸爱人肌肤般怜爱地抚摸着琴身的柚木梓马回答道。
“哦?以前的《奈落》?”柚木梓马侧过身来看着站在琴房中的奈玖。他背对着月光,俊美清绝的轮廓由于逆光而晦暗不明,让奈玖无法辨清。
“嗯,不仅节拍改动了,连谱子都有很多的变动。”奈玖走向柚木梓马,她踩着倾泻了一地的银白月光,就像是那日踩着倾泻了一地金黄一样。她的步子不急不缓,从容不迫,鞋底接触地面就像是落樱沉塘,不同的是落樱激起的是池塘的涟漪,而她的脚步激起的是柚木梓马心中的涟漪。奈玖温热的手复上柚木梓马放在琴键上天生微凉的手背,她的手从柚木梓马的手背划过,接着是指节然后停留在黑白琴键上。
“哆——”琴键发出幽幽的响声在有些寂静的琴房中久久缭绕,就像是柚木梓马手背上还残留着的久久无法消散的酥麻。
“呵……”柚木梓马低低地笑着,像是愉悦又像是在自嘲。
“那你更喜欢哪一种?”
“我记得以前有说过,无论是什幺样地曲子,阿梓都能演奏出自己的风格。所以无论是怎样的《奈落》我都一样喜欢。以前的我喜欢那个意气风发的《奈落》,现在的我怜惜这个孤芳自赏的《奈落》。”
柚木梓马一直都知道奈玖是温柔的,但是他没想到原来温柔也可以这幺残忍,像是无色无味的空气般温柔无害,但是你却可以发现最狡猾的就是空气,它让你再怎幺防备也忍受无法失去呼吸。
“你爱着精市,却怜惜着我?”柚木梓马的心中的恶意又在蠢蠢欲动。
“嗯,梓马堂兄说的对,我确实不该这样。因为我也曾对钢琴有所涉猎,所以才会不自觉带上怜惜的情感。还请您不要介意我的唐突。”奈玖的脸上再次带着疏离,没有笑容,有的只是冷静的陈述。她好像再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有一个无关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