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辉一贵七岁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是不受父亲喜欢的,即使父亲把他想要的东西一一差人送到他面前,每个月定时的来检查他的功课,
如同所有宠溺孩子的父亲一般,让他成为了邑辉家尊贵的大少爷,他也知道,自己是不受父亲喜爱的,
因为他总能读出父亲的脸上若隐若现的冷淡,至于为什幺能看出来,他却是没有想那幺多,只是想着,
也许只要自己更加优秀一点,父亲就会对自己露出真正的笑容了吧,而不是像那样宠溺却虚假的笑容,
孩子总是憧憬父亲的,在他的眼里,父亲邑辉怜贵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俊美强大,仰慕者不计其数,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有多少人仰慕着男人,男人都不屑一顾,父亲的心底只有母亲西园友代子,那个为了生下他大出血去世的女子,
也许就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才没有了真心地笑容了吧……
他时常这样想着,然后溜到邑辉家精心培育的白玫瑰庭院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层层叠叠的白玫瑰可以完全遮住他蜷缩着的身体,一开始钻进去便会被枝叶下的花刺划出很多细小的伤痕,在他雪白的脸上特别明显,
但是当他发现每次他受伤的时候父亲便会丢下工作来看他,他就不再介意被刺到的时候那点痛,只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玫瑰园里,等着有人找到他,
然后把他带到父亲面前去,让男人的眼光能从文件上离开,短暂的停留在他身上,听他温和的吩咐着仆人为他擦药,洗澡的时候避开伤处,再将他送回所住的地方。然后他就看着男人挺直的背影依依不舍的回自己房间。
他对这样的捉迷藏游戏乐此不疲,但是很快这个游戏就被精明的父亲识破了,不记得玩了多少次,当他再一次钻进白玫瑰园里的时候,没有人来找他了,
他在浓密的枝叶下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外面漆黑一片,也没有任何人来找他,再将他带到父亲面前去,
夜晚的玫瑰园一片寂静,仿佛一只张着巨口的狰狞怪兽,他开始害怕了,钻出来没发现任何人,只有一朵一朵的白玫瑰闪着幽幽的冷光,
白天走惯的小路径也不见了,他害怕得浑身颤抖,也没有任何人理会他,只有一朵朵的白玫瑰轻轻摇曳,好像在回应着他,
他只好又重新爬回熟悉的叶底,睁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在又累又饿中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睡在叶底下的他被清晨浇花的花匠发现,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那一片冰冷深邃的黑暗才消失不见,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父亲说,却被自己的专属执事森田先生告知,父亲已经去视察家族产业了,半个月之后才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一阵难受,却没有抱怨,他告诉自己,父亲只是太忙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晚上睡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柔和的月色流进房间,他安心的闭上眼,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那一片黑暗,
结果却是,第二天睁开眼,他仍然在白玫瑰叶底下醒来,浑身冰冷入骨,入睡之后的记忆就像那深邃的黑暗一般,任他使劲回想都想不起来。
他害怕极了,却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他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半个月之后,父亲回来了,他刚想迎上去告诉他,那个一直跟在父亲后面的面具人却拦住他,说父亲现在仍然有重要的工作要处理,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个面具人的声音十分恭敬,他却感觉到心越来越沉,最后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醒来之后,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枕头旁放着一张纸片,他打开一看,登时脸色惨白,
【你要是敢告诉任何人,我在你的身体里,别人会把你当做怪物烧死!】
红色的血字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是他自己的笔迹,也就是说,那个怪物,真的在他的身体里?要是和父亲说的话,这个怪物会不会伤害父亲?
他不敢说了,好在,自从父亲回来之后,他每次醒来,都是在自己的床上,那个怪物好像消失无踪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只是他再也不敢随便靠近那片白玫瑰庭院了,仿佛那里有吃人的怪物一般。
时间又过了两年,他九岁了,在藤森学园里也很受女生欢迎,被称为辉之白王子,但是他并不喜欢那些女生围着自己争夺吵闹,不过每次看着班上的女生叽叽喳喳的谈论自己的妈妈,他都觉得很羡慕。
但是没关系,他也有自己的妈妈,那个为了生下他大出血死去的女人,是他的妈妈。他想,他的妈妈要是还活着,肯定会像其他同学的妈妈那样,给他买衣服,做饭,把他轻轻的抱在怀里,晚上睡觉前一定会给他一个晚安吻。
他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但是,他却连她的模样都不知道,因为会提起父亲的伤心,所以邑辉家凡是关于妈妈的东西都被父亲收了起来,
终于有一次,他趁着父亲不在,偷偷去白月馆翻找到了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一张明媚美丽的面容,笑容甜蜜的挽着一个银色碎发,面容堪称完美的俊美男人,发自内心的幸福让女人面容上的红晕分外娇美,
而那个男人则微微低头垂眸,温柔的注视着身边的女人,如大海一般包容深厚,银眸里流光闪动,叫人恨不得溺毙在其中。
看着手中丝毫没有褪色的照片,他刚想扬起一个笑容,视线落到照片中男人抿起的嘴角,顿时僵硬了起来。
因为那片温柔的弧度如同父亲每次对他微笑一样,透着隐藏起来的敷衍冷淡,原来父亲他,并不爱自己的妈妈……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漆黑的深渊,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被打破之后,他苍白着脸,将照片放回了原位。
然后他来到已经很久没有靠近过的白玫瑰园,找到熟悉的地方一头钻了进去,紧紧的抱住自己缩成一团,仿佛就可以让自己暖和一点。
身体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咆哮呐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好累,好冷,那就睡一会儿吧,他想,然后主动放开了什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次醒过来之后,他不再躲着那片白玫瑰庭院,反而想尽办法的溜去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在孤单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找那些在微风中摇摆的玫瑰花说话,
有一次,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朵沾着露珠的白玫瑰十分羞涩的亲吻了一下他的小脸,脸颊上被轻轻触碰的感觉让他惊呆了,
从此之后,他总是去找那朵脉络纤细的洁白花瓣上还带着清晨朝露的玫瑰说话,比如他今天在学校又学了些什幺,学院里面的女生看他的眼神让他有点心里害怕啦,无一不谈,
每次他说话的时候那朵玫瑰还轻轻点头,仿佛在回应着他,渐渐的,他把那朵玫瑰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他不再理会白玫瑰庭院里其他同样娇美的白玫瑰,一心一意的打理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将它碧绿的叶片擦干净,为它松土,捉虫,施肥,剪枝,看着那朵纤细瘦小的玫瑰慢慢的开出圆润大朵的玫瑰花,他的心里一片满足,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他绝对不会伤害它的,只要它,永远做自己的朋友。
后来呢……
后来,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他正站在玫瑰庭院里,双手传来熟悉的刺痛,那是被玫瑰刺到的感觉,
而他的朋友,那朵白嫩迷人的玫瑰花正踩在他的脚下,薄薄的花瓣被小皮鞋碾磨得流出透明的汁液,混合着地上的泥土,看起来凄惨无比。
他呆呆的看着脚下的玫瑰花,再看看面前光光的枝干,终于感觉到久违的冰冷,他一点点的捡起脚下零散的花瓣,托在手心,小脸惨白,
忍了很久,还是慢慢的爬进熟悉的叶底,将手放在心口,呜呜的小声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那样对自己的朋友,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折断了它,从此之后,他再也不去白玫瑰庭院了。
即使孤独的感觉就快要将他淹没,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也不想再去伤害那些白玫瑰,直到父亲将一个银发蓝眸的少年带到他面前,对他说,
“一贵,这是你的哥哥开贵,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那个面容精致的少年朝他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清亮悦耳的少年嗓音,带着真诚和善意,
“初次见面的弟弟桑,我是你的哥哥开贵哦~以后请多指教~”
哥哥……哥哥……原来他还有个哥哥,
那幺,从此之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是幺……
他高兴得脸都红了,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个灿烂的笑容,即使那个笑容上的眼眸,透着父亲一样的敷衍讥诮,他也无所谓,
反正一切都是虚假的,只要能有一个人和他说话就好,他不想再一个人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样虚假却和平的日子也在十六岁的成人礼过后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