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念依（完）
「……罪臣马道干谋反弑上，原该凌迟处死，念其多年护卫我家国社稷有功，免其凌迟，仅以斩首示众，另马家九族男子处斩，女子贬奴……」
「另孙尚书、黄侍郎、大将军府左右副官亦同处斩，父四族男子流放边疆，女子贬奴；罢黜尚书省十官、大将军府余二十官……」
「……骠骑将军成修率军平叛党，护驾有功，晋升为一品大将军，赐马道干家族封土半数、三分之二家财及奴侍，另赏舞伶美妓十三人……」
太监宣读完毕圣旨，收起黄巾卷布，百官朝臣拜跪接旨。
…
李濬站在暖阁外的金玉栏杆边，俯瞰着南方群山，面无表情地，不知在想什么。
「嗳。」
陡然，后方传来一个女声。
听到这声音，李濬回过头，看向那身着大红色短窄异族之服的辫发女子。他勾起唇角，「爱妃。」
辫发女子──明贵妃，当今最得盛宠的妃子听闻皇帝这称呼，大不敬的直接伸手抚了下袒露在日光下手臂起的鸡皮疙瘩。
「嗳，陛下……」明贵妃皱起眉，道。
「陛下前面可以不用加一个『爱』，孤知道爱妃对孤深厚的情意。」李濬一本正经地打断她。
明贵妃被取笑了，顿时白了一眼这当朝天子，「看在陛下心情欠佳份上，不和你计较。臣妾那『嗳』是叫你，不是什么情深意重爱来爱去！知道吗？」
「哦？爱妃哪只眼睛看见孤心情欠佳？」李濬挑眉，笑问。
明贵妃哼了哼声，「卓护卫在你身边将近二十年，现在离开了你如不难过，臣妾脸都给你打！」
「呵，打妳？孤可舍不得。」李濬说，转身又背对她，再次望向那南方群山，淡淡的说，「不过，孤可真的不难过。」
「骗人！」明贵妃不信。
「卓已成家，得到自由美满，孤有什么好难过的？」
「不知道，嫉妒吧？」明贵妃皱眉，想了下又道，「或是，你会寂寞吧？或者失去第一侍卫，陛下会担心被刺杀？」
李濬背对着独孤明艳，听着她的话，实在忍俊不禁。
「嫉妒什么？寂寞什么？担心被杀？」他轻笑了声，陡然转身，将背后那穿着一身喜气洋洋大红色异族服饰的辫发女子拉进怀中，「孤有了妳，以上问题皆不复在。」
独孤明艳翘起嘴角，得意一笑。
「陛下不愧是文诌诌的家伙，说的话总深得人心呐！」
…
南方竹山山脚下的村庄，婴孩呱呱坠地的初啼声响闹全村。
「卓夫人，恭喜生了个女娃子，漂漂亮亮的，简直和您一个模子刻出来啊！」产婆将全身红通通的小婴儿处理干净后，抱到躺在床上，满身大汗的苍白女人身前。
「孩子……」季姜虚弱的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婴，爱怜的看着手心中的软小的孩子。
半晌，她擡起头，唤道，「夫君！」
原以为她会见卓向沧和她一样看照着他们新生的孩子，谁知道那人却一双眼紧盯着她。
「夫君？」季姜见他没回应，只得再喊了一遍。
「嗯？」
虽然不知卓向沧为何直盯着她，但陷入欣喜之情中的季姜也未多问，只柔声道，「夫君，是女儿，那名字……」
「卓念依。」男人简洁的道。
季姜微微一笑，低头又看向手中停下哭闹，眼睛瞇成一条线的女娃娃，「孩子，妳爹爹让妳叫念依、卓念依……」
虽然生了个女孩，成为了爹亲，卓向沧却只盯着床上刚生产过后的女子。
太吸引人了。
她抱着孩子，看着孩子中的眉眼带着满满的欣悦，微笑低语是那么的温柔美丽。
卓向沧头一次，心里如此柔软。
他上前，产婆见状自个儿退开，让他走到季姜身边。
「夫君……」季姜擡起头。
卓向沧看她那仿佛想要分享喜悦的表情，他那细长的手指拨开她那被汗水沾黏在额头上的发，弯下腰，他低头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怔了下，季姜看着身前深深凝望她的男人，绽开了一抹温柔的笑。
她赌对了。
数月之前，在张侍郎废宅起了一场大火。
在高温烧灼，浓烟弥漫的宅子之中，她受不住被呛晕了过去。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仿佛看到那人冲进漫天大火，将她拦腰抱起，又闯出火窟。
如果当时他没有出现，她葬身火场，便罢。
她命该如此。
然，她终究还是赌对了。那人始终默默的注视着她，才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将她从火舌中抢出。
如此，当她再次醒来，她总算心甘情愿以另一个身分活下来。
总算愿意以另外的方式弥补江家被抄被贬的仇恨。
总算嫁与他。
卓向沧。
在江若依自放了场大火，打算在皇帝侍卫将她送上刑场前，先一步自我了断，这事儿发生后没多久，那人得到皇帝恩赦，彻底从内城离开，并被皇帝赐名『卓向沧』。
心永远向着大沧王朝之意。
改名为季姜，江若依此名再不复存。她跟随卓向沧来到南方竹山山脚下的小村庄落脚，卓向沧也守着曾对她的承诺──会保护着她的妹妹们。
失踪的小妹若镜，据知萧元衫公子已经找到她的下落，将她暂且安置在萧府照顾。
最先出嫁的三妹若苹，一直得着夫君靖宁伯褚家公子的宠爱。
而命运坎坷的二妹若紫数月之前，寒烟楼被抄了大半之时，跟着送入宫中成了官妓。如今，被送入新任大将军的府邸，成为成修大将军府的歌姬。
卓向沧亦向季姜担保若紫在成将军府中的安稳。
如此，她总算是暂且放下心了。
－大姊篇 完－
（下卷 老三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