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弱男子

放着热水的浴室雾气蒸腾,他看着镜中模糊成一片的丑陋脸孔,心思逐渐飘远……

『住手、住手!!放开我!让我走!我要离开这里!!妈妈、妈妈~~!!』凄厉而绝望的哭叫声缭绕着。

『哈哈哈……你能逃去哪里?!你以为会有人真心关心你吗?别傻了!他们只爱你的再生能力,还有你身上的香气……离开了我,你也只会沦为其他人的玩物罢了……乖乖的依了我~莲……只有你跟我……统治这个世界……』

『……』

浴室的水流声越来越响,雾气也越来越浓……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一般,只是死死地瞪着镜中的自己,紊乱地喘着气……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就算我不靠再生能力,也一样活得很好,也一样可以保护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所以他二十岁暂时离开冥门去国外念了医学系,短短几年的时间便取得外科医师执照和两个外科次专科执照,发表了几篇论文,写了几本书,然后~在他的名气还没有响亮到无法控制之前,他回到了冥门,从此他的一身医术与本领,只贡献给组织。

他之所以念医,就是想证明:即使不靠仙果族的再生能力,他还是可以延续其他人的生命。至于他自己……打小就接受那么多残虐无道、泯灭人性的人体实验,他早就非常清楚~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他被那些刑具折腾得昏过去再醒过来,心中总会质疑着:为什么自己还活着?为什么自己总是死不掉?但现在,不管大大小小的伤,他都已经能等闲视之,甚至~他开始庆幸自己流着仙果族的血脉,才能够踩着别人的尸体爬得更高,力量更强……只是,不管从前或现在,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受了伤会不会痛……

小时候拿他做实验的那些畜生们当然不会管他,长大了之后,自己也学会了不去在意这种娘儿们的小事—反正死不了就好,痛或不痛,不都是同一种结果?

没想到……被人在乎着自己是不是受伤了会痛……原来会是这么~奇妙的感觉……

好像有点开心,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害怕……

镜中倒映出一双茫然的眼眸,向来坚硬的冰湖表面似乎渐渐地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绝地涌出……

他被那一闪而逝的,赤裸裸的情感给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他擡手一击—

『铿—』镜子应声碎裂,镜中倒映的蜡黄脸孔瞬间切割成了无数个小块……

……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你……他们只是为了你的再生能力,你的香气而已……

可是他不一样……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香气……他~应该是……不一样的……

他望着手背上被镜子碎片划破的伤口蠕动收缩着愈合……几秒之内,原本伤痕累累的手再次平滑如昔,镜子的碎片像是闪耀的星辰般坠落在他脚边……粉唇抿出一个扭曲的线条。

别傻了……没有什么不一样……怎么可能会有人~真心爱一个怪物……是吧……

四周一片雾茫茫的,他伸出手也看不见自己的手指,更别说要搞清楚自己现在在哪……

他有些困惑—话说他上一秒不是还在黑帮火拼的枪林弹雨之中吗?怎么下一秒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不好!莫非这就是人家说的……死后的世界?!!!

呜哇哇啊—!!他不要啊!!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还有一大票年轻貌美的女护士等着他!!!他不想要就这样死掉啊—!!!

前所未有的沮丧袭向他,仙道悠抱着头,颓丧地蹲下身,哀悼自己短暂而绚烂的一生。

垂下的视野所及,原本同样是一片单调的白雾,却在他唉声叹气之际突然出现了一双小小的裸足—

他愕然地缓缓擡起眼……一双奇异的双色眼眸正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眼眸的主人是一个有着如雪般肤色的小娃儿……及肩而服贴的黑发,秀雅的五官,穿着一身素白的,像是实验衣之类的衣裳,没有穿鞋。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高傲的镇定的总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眼神,让他觉得好眼熟……他像是梦游般朝着眼前的娃娃探出手,娃儿却睁着大眼,后退了一步,朝他龇牙咧嘴了一番之后,转身跑走了……那交替迅速的小小短腿转瞬间变成有力的后肢,原本直立的姿态亦逐渐转为四足着地—眼前的小娃儿不知何时化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山猫,在跑离他一段距离之后又转过头来望着他……不变的是那双异色眸子和那静静望着他的神态……

他像是被那双眼眸所蛊惑那般缓缓站起身,迈开脚步想要追过去,却突觉腰腹之间一阵剧痛—

「呃~」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他微微震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帘……倒映在眼底的不再是没有边际的白雾,而是一整片雪白的天花板,还有悬挂在其上的艺术吊灯。

「嘶……」一阵刺痛再度从腰腹处传来,他尖锐地倒抽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完全赤裸。甫适应光线的眼眸本能地望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对方头顶漂亮的发旋,还有看来手感极佳的柔软黑发……似乎察觉到他目不转睛的注视,那原本只用头顶对着他的头颅动了动,缓缓擡起……蜡黄色的脸孔面无表情地对着他,镶嵌于其上的双色眼眸则是闪着一丝疑似怒火的光芒。

「怎么?我还以为你没痛觉的咧!」蜡黄脸孔的男子嗤哼了声,丢开手中沾满血的纱布,改复上另一块沾湿的干净纱布,轻柔地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和沙尘。

啧!他只要一想起他为了这家伙输了和瑕的赌约就觉得满肚子不爽!

话说一年前他和瑕打赌,谁能在一年之内完全不靠组织的援助,不用金蛇令完成任务,谁就胜~那时他可是自信满满地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道这次这棘手的任务和眼前这棘手的家伙,让他难得尝到灰头土脸的滋味。

雪白的纱布不过几分钟便再度染成了血红色,璃更显烦躁地换上了一块纱布垫,丢在他脚边的带血纱布已经堆叠成一座小山……双色眼眸中的怒火更盛。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轻柔,却不失坚定。

他怔愣地擡起眼,正对上一双宛如一泓春潭的黑眼。「你……没事……吧……?」腰腹间的伤让他换气有些不顺,连带地讲起话来亦气若游丝,但那一字一字间真挚的关心还是令人听个分明……

璃咬了咬牙,恨恨地抽回手,复上那再次晕开红花的纱布,用力一按—不意外地听见仙道悠惨呼一声。

「没~事~我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你这只蠢狗!!你以为你是子弹打不穿还是血流不完!学人家挡子弹~你是凭什么?!啊?!!……该死的这血怎么这么难止……!!」他粗暴地再次揭开复住伤口的纱布,微微拉扯到的皮肉让仙道悠又是一阵虚弱的痛呼。

「等……轻……点……慢……好痛……喂……你干嘛……?!!」他看着对方不耐烦地拨开他探出欲阻挡的手臂,挪动身子跪在他双腿间,弯下身、低下头……这、这姿势实在……不是普通的暧昧啊啊啊啊!!话说他现在虽然因为重伤而动弹不得,可也不能这样欺他一个弱男子,趁机『玷污』了他的肉体是不?!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对方那看来无敌霹雳粉嫩的唇已经接近了他正在冒血的伤口,并低低抛出了一句:「闭嘴。」

然后,温热而湿软的触感拂过了他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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