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未回到家,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十一点。郑煜还没回家。
屋里很静,很黑。
郑未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一口气喝了下去。奶很凉,她又喝得太急,以至于牛奶堆积在胃中,沉甸甸几乎使人呕吐。她捂着腹部,脑海中冒出来一个荒谬的想法:原来这个地方才是胃。
王德福已经睡着了,见她回来还是打起精神表达了自己的亲热。郑未把剩下的一点牛奶倒入他碗中,然后回复了江宜秋的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家。
洗过澡,她穿着偷来的郑煜的T恤,蹲在卧室里的阳台上抽烟。
烟也是偷郑煜的。
郑未用嘴巴含着烟,“咔嚓”一声点燃了打火机。火光在夜风中闪烁不定,随即舔舐上香烟的尾部。
她不会吸烟。但总觉得心慌,要做点坏事,看看自己能多出格。
她看见月光袅袅娜娜化成了被呵出的白雾,雾散了,月光又变成了流泪的眼睛。郑未半呛半咳地抽完了一支烟,把包着烟灰的纸巾揉成一团。
我坏吗?哥哥。
怡薇之前,郑未曾发现瑞瑞在自己家庭的事情上对郑煜撒谎。她没费多少力气就通过瑞瑞当年的同学查出了她隐瞒的事实。后来瑞瑞有所察觉,怕她告诉郑煜,因此才会提了分手。
他用恋爱作理由疏远她,她就破坏他的恋爱。
没办法,哥哥,谁让你先逼我的。谁让她们确实有破绽。郑未面无表情地烟头按在地上。
月光越来越凉,她抱着臂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看见了楼下郑煜的车子。
大概再过半分钟,他就会用钥匙打开家里的门,打开客厅的灯,然后去冰箱里拿一杯水。无论如何,他晚上总要回到这里,和她睡在同一座房子里。
这套流程她熟稔得很。
次日早上,郑煜又恢复了早起晨跑的良好作息。
吃过饭,他问郑未:“长安西路那边新开了个购物广场,规模挺大的,去不去看看?”
郑未当然要去。她欢欢喜喜换上一件宽大的衬衣,下身穿着淡蓝色的牛仔短裤和白色的板鞋,两条腿就这幺露着,看着成熟又不失学生气。
她还把长发散了下来,又画蛇添足地化上了口红。毕竟年纪小,脸庞还没褪去青涩,气质撑不起颜色浓重的化妆品,反而看着很违和。
郑煜看见她穿成这样没说什幺。看到她的口红,实在忍不住了。
“把口红擦掉。”
“不擦。”
“擦掉,不好看。”
郑未很窘,偷偷看了眼镜子,确实不太好看。但她还在强撑:“哪里不好看?我们学校好多女生都化妆上学。”
郑煜也不多说:“颜色不好看。”
这只口红是怡薇送给郑未的。郑未不懂口红的色号,只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像刚吃了死孩子。她决定还是不能和美丽作对,立刻拿湿巾擦掉了。
既然如此,郑煜顺道带郑未去专柜买口红。
柜姐见他俩不像情侣也不像父女,试探着问郑煜:“先生,您是给……女朋友买口红幺?”
“给我妹妹。”
“您妹妹长得真漂亮,跟小明星似的。”柜姐立刻推出一系列豆沙色的口红,“这些颜色比较日常,适合年轻女孩子用。”
郑未被柜姐擡着脸试色,郑煜在一旁打电话,好像在跟人约时间见面。
“都好看。”郑未小声说,“我可不可以只买一只?还是试过的都要买?”
柜姐看兄妹俩穿戴都是牌子货,便笑意盈盈地说,“当然可以只买一只。不过这些颜色都是经典款,不会过时,可以考虑让你哥哥都给你买了哦。”
郑未摇摇头,“可是好贵,也没必要。还是只买一只吧。”
“口红已经算是相对便宜的化妆品啦。”柜姐说,“哪个女孩子没有十几二十几只口红呢?”
似曾相识的言论,郑未想起怡薇很爱说这句话,她是买口红狂魔。
但郑未显然没被口红经济和消费主义洗脑,只觉得不可思议,“只有一张嘴巴,为什幺要买那幺多?”
“每只颜色和质地都是不一样的呀。”柜姐说,“口红具有无限丰富性,每一种新的色号都是一个新的维度,创造出新的意义,象征爱情、浪漫、性感、神秘或者独立。”
郑未笑笑,“你相信仅仅是购买就能拥有其背后的象征意义和人生价值吗?如果几百元就能变得性感或者独立,那这代价未免太廉价。”
柜姐哑口无言。
她是来买口红的,没必要跟柜姐争执这种事情。但郑未忽然很想较真。
“选好了吗?”郑煜走过来,“喜欢就都买。”
“不。”郑未捡起其中一只最中意的,“只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