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向往的未来

整个傍晚家里死气沉沉的，我试图和多丽丝交流，她都冰冷的回避了。

我在厨房越发的显得多余，于是我回到客厅坐下，这感觉很不好，两个月以来，我对她的态度一直带有歉意和防备，我知道她感觉得到，但是她一直把这归于我的创后应激反应，所以一直不以为意。

现在我的计划让她很受伤，我们都知道我不会永远留在这个家里，但是我刚刚的反应有点过激了，感觉就像早就受够了这个家一样，这种态度放在26岁的戴安娜身上或许可以被理解为另有隐情，但是放在17岁的戴安娜身上就是叛逆与伤害。

戴安娜的父母早就离婚各自重组家庭了，多丽丝很早以前就接管了她，她的母亲特蕾莎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英国人，并有了小孩。她的父亲约瑟夫是个房产经纪人，他很聪明，又会撒谎，有钱人都吃他那套，但他是个酒鬼，钱来得快也去的快。他们那时年轻漂亮，对家庭都没什幺概念，花天酒地的日子消磨了金钱也耗尽了他们脆弱的爱情，孩子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宠物一样。

特蕾莎把戴安娜托付给孀居的姐姐多丽丝•布兰德后觉得万事大吉，她承诺每个月给多丽丝打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后就远渡英国，再也没有联系过，只有账户每月会按时进来一笔钱。

多丽丝一个人带着戴安娜在这座北方小镇生活着，靠着特蕾莎的资助和她的工作，两人也生活的很好。戴安娜•格林小的时候尝试过联系她的父母，一两次以后她就放弃了，那两个人不会回应她的，这幺做只会伤了多丽丝的心。她愈发的沉默内敛，孤僻的活着。

我了解戴安娜大部分的回忆，当我在医昏迷的时候，她的记忆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转过，她像流水一样静谧的浸润我的意识，汇进我的身体。我接受了她的语言系统，和一部分逻辑思维。还有一些东西是在后来的生活中慢慢触发的，我也应付的过来。

现在这个情况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使用着她的身体，伤害着她最重要的人。

我叹了口气走进了卫生间，橘色的灯光下，我注视着镜子中愈发熟悉的面庞，我该怎幺办？不离开这里，一旦被吸血鬼盯上，多丽丝恐怕也很难活下去。

镜子里的少女，雪肤黑发，头发长而卷曲，不怎幺整齐，头顶毛毛躁躁的，眼窝微陷，眼底有些暗淡，眼睛大而明亮，苍翠的绿眸在暗淡的灯光下莹莹如玉，温婉动人，鼻子高挺且并不纤细，唇瓣饱满，唇色极浅，好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希腊少女，古典的有些刻板。

活下去，至少让她活下去。

我喃喃的低语，伸手复上镜中人的眼睛。

回到客厅，我穿进厨房，拦住了忙碌的多丽丝。

我们好好谈谈吧，我想你现在也冷静了。

她垂下头，生硬的命令，你先去把窗户打开。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的一切正在遁入黑暗，天边唯有一条灰蓝色带把无星的夜与山分开，已是春天，林地的蕨类植物正在萌发，幽绿的植被窝在灰色的岩石上静默的延伸。

我哈出一口气，隐隐有白雾转瞬即逝，瑟缩间我裹紧披肩退回客厅。

多丽丝已经冷静了很多，她恢复成了以往那个爱操心的样子，只是努力不显露出来。

我瞧着她故作冷漠的样子心中感怀，面上却愈发的正经起来。

我对我的父母没有什幺感情，就算有，小时候也消磨完了。

我看了看她的神色，继续说道。

我17岁了，我已经不在乎那些没有父母的日子了，你把我照顾的很好，姨妈，我很感激。

多丽丝的神色触动起来，她目光凝视着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一个安静的开头，很好，我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在考虑未来的生活，只是单纯的关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想去加州求学，我对加州理工的艺术设计很感兴趣，我不需要画画，也不需要花很多钱，只是研究艺术史。我觉得那很棒，我做了很多关于那个专业的研究，而且我也想去常有太阳的地方去，福克斯太潮湿了，我讨厌不用烘干机，床单就发霉的日子。

多丽丝胖胖的身体坐在沙发上，并不靠在靠背上，她努力的跟上我的话语。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我不知道，我

多丽丝看起来茫然无措，又有些抱歉，还有些愚钝，像世间任何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平日里快活的有点傻气的劲儿全无踪影。

我凝视着她，她总是涂着艳丽的红色口红，嘴巴喋喋不休的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橘色的头发烫了小小的卷，整齐的梳在头两侧，浅绿色的眼睛小而明亮，眼周的皱纹隐隐消失在脸颊上，因为吃了太多的肉派和甜食，她的脸颊鼓的像塞满坚果的松鼠。

这样的脸是应该时刻带着笑容的，可此时的她可怜巴巴的坐在褪色的沙发上，尽力转动起脑筋。

我暗暗怜悯起她，谁会愿意伤害这样一个合该无忧无虑的坐在小酒馆喝甜酒吃肉派，生平最大的忧愁就是没有俊俏的男人养眼的好心肠女人呢？

我缓了缓，多丽丝，我很感激你为我做出的牺牲，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爱我了，而对我来说，你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但是我需要考虑我自己的生活了，如果可以，我很愿意过几年后在加州安定下来接你一起去住，也许。我不确定，又或许那时我已经改变了注意。

我浅浅的笑起来，未来的事谁说的好呢。

多丽丝已经搞明白了状况，她神色柔和的叹了口气，我知道，小小鸟都是要长大离巢的。你不用顾虑我，我还没老到要你照顾呢！

她湿润的眼睛弯了起来，露出暖暖的微笑，我只是，唉，我从没细想过这些，我总是以为事情到了那一步，自然…   …   算了，看来你早就想好啦！

我微笑着点头，大概半年前就在考虑了。

她放松下来，家里会支持你的，你妈妈这些年……

我摆了摆手，不会特别费钱的，我可以用助学贷款搞定。

她伤感的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我还从没想过这个家没有你的样子呢。

我心中也惆怅起来，如果事情进展的顺利的话，我离开这里，几年后接走多丽丝去南方。如果我脱不了身，那幺，至少也要让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