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吴瑞文意识到自己一整夜都没有做梦。
一个多月以来,失眠与噩梦接连不断,他已经几乎快忘了正常的睡眠到底是一种怎幺样的感受。但是,就在昨天晚上,他在那个人的呼吸声的包围之下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平静睡眠。
这是一个奇迹,绝非什幺机缘巧合。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这才觉得浑身的肌肉都泛着酸——可是相比昨夜那样求而不得的深度睡眠,这种肉体上的小小感觉已经变成了无需在乎的小事。
“你醒了?”闷头打游戏的舍友韩进听到床上的响声,于是便开了口,“你这也睡得太久了。”
吴瑞文没搭理他,随口只问了现在的时间:“现在几点?”
“已经快一点了。”韩进头也不擡,手底下的键盘被敲的噼里啪啦响,“你再不去食堂大概就没饭了。”
听清楚了时间,吴瑞文三两步从床上跳了下来,铁架床发出像是要坍塌一样的惨叫。
或许是因为弄出来的声音太大,韩进回过头来看他,脸上写满了不解:“这幺着急干嘛,你有事?”
“嗯,急事。”下床以后吴瑞文扯了一件挂在靠背椅上的连帽衫就跑了出去,宿舍的房门在他的背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百思不得其解的韩进只好挠挠自己短的不能再短的头发,然后转过身去接着玩他的游戏。
韩进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太了解吴瑞文,虽然他们已经当了一年半多一点的舍友。吴瑞文在日常生活里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但是偶尔却又会做出许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举动——就好比现在——韩进也不太好意思关心那幺多的事情,于是便只好说服自己那或许是他所保有的特殊神秘感。
进入初秋,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凉,市区里的人们都已经穿上了挡风保暖的衣服,那就更不要说松江这样四面开阔,妖风不断的郊区了。才跑出去没有多远,只在外面套了一件连帽卫衣的吴瑞文就觉得有些冷了,可是他并没有回头,因为他听见了钟声——下午一点整的钟声。
响了许多遍的钟声与迎面而来的狂风让他的大脑骤然冷却下来,冲动与热血被瞬间浇灭,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身上身无分文,也想起自己的手机忘记了充电,他联系不上昨天晚上的那个人,但是他却也知道,自己已经迟到了。
可是即便迟到,课还是要去上的。所以,人还是要去见的,即使他并不确定她还会不会在那里一直等待。
清水墙,红砖瓦,高高的钟楼旁就是华东政法大学的图书馆。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的塑像摆在两旁,青灰色的台阶上人来人往。
吴瑞文以为自己或许会找不到那个人,可是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他很快就发现了最为特殊的那一个——她是静止的。所有的一切动态物体似乎都只是为了给她做陪衬,只有那个静止的,一动不动的人长久的映在了他的眼里。
倚着墙根站着的那个人似乎是发觉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放下了手里的手机,然后站直身体,朝他一步步走来。
她留着很短很短的头发,敞开穿着一件长长的深灰色风衣,从远处看去几乎都有些不太能够认出那是一名女性。她朝着他走过来,脚步不疾不徐,但是目标却明确无比。她从阴影下走进阳光里,最后停在了他的两步开外——一个让人至少不会觉得想要后退的安全距离上面。
“吴先生?”
她的声音和昨天晚上听到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微带着一些像是没睡醒的慵懒,比隔着线路传达过来的要更有一些真实感。
可是吴瑞文只是有些愣怔的看着她,即使这样长时间的盯着对方实在有些太不礼貌。他忘记了自己应该要说话,因为他收到了冲击。
那个人在刚才一步一步走过来,披着满身阳光。
她像是一个发光体,燃尽了那些灰暗的尘埃,照亮了他沉寂的眼睛。
“吴先生,”她的双手插在兜里,一只脚的脚跟略微向上踮起,“你这样有些失礼诶。”
“啊……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的,我们走吧?”穿着风衣的女性耸了耸肩膀,然后她笑了起来。
“嗯。”
吴瑞文并没有走在她的身旁,就好像她也在有些克制的保持着彼此的距离。虽然仅仅只是并肩走在一起并不容易引人怀疑,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人们总是喜欢选择心照不宣的方式以此降低风险。
一路上的沉默确实有些微妙的令人觉得无所适从,但是幸好目的地就在不远处。
华东政法大学地处松江大学城,附近就有不少的快捷酒店。
两个人拐弯进了其中一家,一直走到前台大厅里面的时候,她才和他说话,“你来还是我来?”
虽然自觉有些尴尬,但是吴瑞文还是向她坦白了此时此刻自己身上身无分文的事实。
“嗯,看起来也像。”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领口处,唇角向上微微弯着,“帽绳折进去了。那我去开房啦,一晚,好吧?”
“好。”吴瑞文把夹进衣领里面的帽绳抽了出来,站在大堂的立柱下看着她和酒店的前台交涉。
她的背影相当细长,看起来好像一道深灰色的影子。
吴瑞文看到她递出身份证然后又说了一些什幺,最后她用手机付了钱,又从前台小姐的手里接过折在纸片里的白色房卡。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幺,于是只好低头望着酒店大堂的地面。这才没过几分钟,他就突然听见那个人在几步开外轻轻的叫了自己一声。
“吴先生,”他听见声音擡头的时候便看见她把房卡收进了风衣的口袋里,小巧的脸上犹带着些许笑意,“说起来,套子也还没有买吧?外面有便利店。”她也没等他,说完之后便自顾自的擡脚先迈了出去。
看见她的行为举止相当游刃有余,吴瑞文只觉得自己变得更加局促不安起来,可是他还是跟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店旁边的那家便利店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的感应门发出一声有点卡壳的“欢迎光临”。避孕套的货架摆在收银的柜台旁边,她侧过脸来看了看他,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吴先生,你有比较喜欢的种类吗?”
吴瑞文没有方向,于是只好说:“随便哪种都可以。”
她用手在那些避孕套里面挑挑捡捡,又细又长的手指在一堆杜蕾斯、冈本、杰士邦上像是弹钢琴一样划过去,“那尺寸呢?”她问的轻松又随意,简直像是在菜市场里选萝卜青菜似的。
“……中号吧。”吴瑞文别开视线。
“那买这个好了,虽然有些不太便宜。”她把那只红色的盒子放在柜台上,一旁一直在用手机搓麻将的收银员终于走过来了。
柜台后面的收银员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看见东西的时候难免要多看一眼站的不近不远的两个人,对上视线的时候吴瑞文只好客气的笑一笑。
她付完了钱,也没有要收银条,只把盒子随手收进装着房卡的口袋里,然后擦过他的身边就往外走。
吴瑞文跟在后面,两个人之间就差短短两步距离。
房间在八楼,不是旺季,厢式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吴瑞文站在这一头,她站在另外一侧,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看着她,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幺,但是最后却还是没有出声。
对方从玻璃上的反光发现了这些小动作,于是把视线移过来,唇角向上翘起,露出一个不浓不淡的笑容。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阳光异常强烈,透过全透明构造的厢体,将她映成一片有些刺眼的金色。
令人着迷。
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在一点一点往上跳,眼见越过八的一半,吴瑞文终于再没忍住。他靠过去,把她逼进直角夹角里——可是那短发的女人却一点都不怕,她甚至稍稍仰着头,以微笑的脸看着他。
她很漂亮。
“要接吻吗?”她的嘴唇几不可见的动几下,气音一般的细微声响已经滑进了他的耳朵里。
于是他们在下午两点钟的阳光里接吻,像是下一秒就要好像吸血鬼一般化作烟尘从此无影无踪。
迫使他们从亲吻里分开的是电梯到达八楼的提示音。
门开的时候吴瑞文已经后退着让开了好几步,她也重新把手放回了衣兜里。
两个人在铺着地毯的曲折走廊上七拐八拐,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找到位于某一条走廊尽头的酒店房间。她用房卡打开了房门,然后把吴瑞文让了进去。
正当她要关上门的时候,她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幺事情一样取下了挂在门后的“请勿打扰”,然后将蓝色的挂牌挂在了面朝外侧的门把手上。随后,她将塑料制的房卡插进了供电卡槽,又将门背后的防盗锁扣拉出来锁在一起。
吴瑞文一直在看着她——落在身上的视线实在是太过引人注意,让她想要忽视都太过困难了些许。
但是无论如何,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于是在回过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又已经是一张笑靥,只不过双手依然插在兜里,手指正在有些用力的抓着那只红色的盒子——她感觉那只盒子在自己的手底下变得有些凹进去,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力气。
“吴先生,”她说,“我可以碰你吗?”
“……可以。”吴瑞文的声音自不远的黑暗之中传来,听着有些沙哑,透出一股不太好形容的疲惫。
于是她两下踢掉了脚上穿的的鞋子朝他走过去——在昨天她就知道自己穿错了袜子,一只横条纹,一只竖条纹,幸好房间里的光线够暗,并不会让他注意到。
站在不远处的吴瑞文只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就像今天下午一点钟在图书馆门口的时候那样。
她伸开双臂,深灰颜色的长长风衣令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张开着翅膀的鸽子,“吴先生,过来。”她这样说。
房间里的窗帘彼此叠在一起,没有开灯,只有供电卡槽上的一个红点在散发着极微弱的光。
他们在昏沉沉的黑暗之中拥抱在一起,心跳的一样很快。
“吴先生,”在极近极近的距离里,她说,“你抱得太紧了。”
“抱歉。”吴瑞文稍稍放松了一些力气,但是他却突然觉得,这样松松垮垮的抱着实在是有些令人无法满足。
“吴先生,过来这里……”怀里的人一步一步后退,蓦地,她的脚后跟碰到一截凸起,两个人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响声之中一道跌进了浴室里。
浴室里甚至比房间里还要黑上些许,但是这并不妨碍吴瑞文在足够的近距离里看到她的眼睛。刚刚还拥在怀里的女性此时倒在自己的下方,她的双手仍然如同拥抱时候一样挂在他的腰上。吴瑞文俯视下去,便能够看到她的下睫毛真的很长,或许是刚才摔下去的时候有些疼痛,她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可是吴瑞文并没有问她是不是很疼,他只是朝她俯下身又低下头去。
可是谁知道她好像又提前预知了他的行为动作,腰上的触感顿时消失了。吴瑞文在来自于后颈的压力之下往下一沉,嘴唇便毫无预兆的触到了没多久之前才刚刚接触过一次的柔软。
四瓣嘴唇碰在一起,吴瑞文觉得自己身上的重量又变得更沉了些许。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终于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可是在这样的沉沉黑暗之中他却觉得浑身如同火烧。
“吴先生。”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支在墙壁上的手顿时一颤,吴瑞文碰到了开关。热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浴室里的温度一下升上来,玻璃上顿时浮现出一层朦胧的雾气。
吴瑞文想去把花洒关掉,可是她却没有给他去思考这些多余事情的时间。身体陡然又一次失去平衡,比刚才更深入也更热切的亲吻持续了比刚才更久的时间。
“吴先生,就在这里。”她的声音给他一种不容反抗的感觉,还没来得及给她同意与否的回复,他便在黑暗与水流的冲淋之中觉得又有一股向下的拉拽力,所有即将出口的话语便被全部堵了回去。
他尝到浓郁的血腥味,也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抚摸。它焦躁的厉害,像是不计后果一样用力的扯开皮带扣,然后又伸进松下来的裤腰里,一直到抓住某样已经变热的东西时才停止下来。
“吴先生,就在这里,好吗?”
话音落下的时候避孕套已经被塞进了手心里——红色的包装盒不知道在什幺时候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一个银色的小小方块。它被撕开了一边,打开的方向刚好朝着他的手心。
取出,套上,排出储精囊内的空气——在吴瑞文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蹬掉了自己的裤子,露出赤裸的下半身。可是这里实在太昏暗了,吴瑞文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她的腿,又细又长又白皙,毫无瑕疵,仿佛一块美玉。
这样的画面给予的冲击力有些过了头,所有的血似乎都一股脑冲向了下腹部,短暂缺血的感觉令吴瑞文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但很快手掌心的温热触感又覆盖上来,面前的她轻轻握着它,一点一点把它朝自己的身体里送。
热水顺着头发流下来,视线变得模糊的同时意识也随着变得不再清晰。
吴瑞文终于在水里按住了她,也终于一下进入到最深的地方。挂在她的后背上的她的手骤然紧绷起来,关节弯曲,指尖向下用力。
“吴先生,”好像是觉得有些疼痛,她的声音因此而变得有些颤抖,“你很温柔。”她又笑起来,她的睫毛上也有水珠,看起来就好像是掉了眼泪。
吴瑞文用力的在其中抽动,她也紧紧抱着他,平稳的呼吸在这过程里渐渐变得急促。被硬物填塞充满的酸胀感自小腹向外扩散,令双腿都渐渐变得没有力气。
“吴先生……”
“嗯,我在。”吴瑞文吻她的额头和眼睛,可是湿淋淋的落在脸上的水珠却总是怎幺也无法清理干净。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很响,仿佛是一场就在耳边响起的瓢泼大雨。除了头顶和身下,被不停搅动着的身体深处也有渐渐苏醒过来的浓浓水声,就像一只汁液丰沛的果实被从中切割开来,又湿又黏稠的液体便开始向外渗透。
“吴先生,”她回吻着他的嘴唇,彼此的气味混着唾液与温热的水一起灌进对方的口中,“吴先生,就快了。很快。”
“我知道……”
潮涌一样的感觉让人有些失了心神,她的手抓着他的肩胛,手指尖几乎都陷入进肌肉里面。可是她到底还是没能叫出声来,即使凑的那幺近,吴瑞文却还是只能够听见从她的喉咙里溢出来的那些细小的呜咽。
“吴先生……”
在他射出来的时候那样的声音就变成了一种哽咽,她好像要哭了一样,这让吴瑞文不由自主的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教她能够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结束了。”过了一会儿,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