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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木俊典,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在他讲故事的时候,我看着他,心里想。
“……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漂亮景色。”
他在最开始‘讲故事’的时候,这幺说道。
“是因为你喜欢风景吗?”
他要讲自己的故事。我惬意地躺着,问。
“那倒没有。”他摇摇头,似乎叹了口气,语气也不疾不徐的,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
“主要是因为……我经常跟着欧尔麦特出任务,负责接待我们的人通常会提供高规格的服务,比如说让我们住在很棒的酒店、带我们游览当地的特色建筑……也会被人介绍他们国家的福利、发展的有多幺多幺好。大部分都是这样。”
我看着八木俊典,说起这些旅程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反而微微皱起了眉。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歪过头,翻过身看向我,“……我去过很多地方,本来想找点好玩的事分享给你,但是抱歉,没想起来。”
他的人生之匮乏,一般人无法超越。
八木俊典想了半天,却连一个可以稍微称得上“好玩”的故事也想不出来,反而是那些哀伤的、凄惨的、咬紧牙关负重前行的故事数不胜数。
“你可以随便说说啊,”我其实还是蛮好奇的,“比如说豪华的接待——有多幺豪华呢?我见过的最豪华的应该就是八百万家了,他们家的管家团一年薪水上百万美金,医生的工资还另算。”
“那还真没注意……”八木俊典想了想,“黄金餐具镶钻石?但好像也不是很贵……”他有些苦恼地擡手抓抓头发,“可能我就是个俗人,看到金光闪闪的东西就觉得贵,游艇派对?或者……”
说起黄金,我想起荼毘塞给我的那一大块……现在正在家里的床底搁着,被我给忘了。
“再好的东西,见多了也不稀奇。”我说,“以后我也要满世界转转,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也有很多很糟糕的东西。”他说。
“想说就说呗,我想听。”我立马说。
“……总感觉不应该说,但是,好吧,那我就说一说,不过……我并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我不理解,有些悲哀,眼睁睁的,无能为力……”
八木俊典说着说着,陷了入回忆。
然后,我就听他讲了些让他记忆深刻的旅途见闻——比如某个环境脏乱差的国家(“脏到令人头皮发麻。”八木俊典评价),住在村子里的妇女一天只上两次厕所——只在白天和傍晚。她们成群结队的前往野外,孤身一人者会被侵犯。
“低级血统的人也有个性吧?”我问。
“……但他们很老实,”八木说,“穷人们住在贫民窟,读低廉的书,吃便宜的菜,穿几块钱的衣服和鞋。贫民窟有自己的学校和各种作坊,能为他们提供工作,他们觉得那样的日子还可以,祖祖辈辈都是那样活着,也没有机会与富人的世界联系起来,哪怕贫民窟与富人的别墅区只隔了几百米。法律不允许人们使用个性,大家都不愿意违背法律,但是犯罪者也很多。”
我想起袴田维,他曾说我太天真了。
我曾在纪录片里看过那个国家,物间宁人也曾和我聊过,毕竟他的假期生活十分丰富,但是——从八木俊典的视角,他看到的不是贫困、脏乱的环境,而是【无法拯救的人】。
“有些人不需要拯救。”
我安慰八木俊典:“有些人可以获救,可以被帮助,是他们自己觉得没有必要。他们只需要你给他们几块钱,想赚你点小便宜,但是却不觉得大环境是错误,这就好像有人跳楼,直到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也不后悔。拯救的力量是有限的,自己没有,那就只能痛苦的活过这一辈子,把挣扎与幸福的可能性寄托给下一代了。”
“无能为力。”八木俊典叹气,“虽然觉得应该做点什幺,但是我也想不透该做什幺,告诉他们什幺是对的吗?没人听,说的多了,他们还以为我疯了,没办法,只能在教育和医疗上投点钱,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八木俊典表情平静,他想起那些坐在公立医院走廊里的贫困人家,他们没有钱看病,就算通过政府救济,也需要排号,等十几天、甚至一个月才能见到医生一面,只能愁苦地等待死亡。
“……额,”他突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说这种东西……抱歉。”
他真可爱。我凑过去亲亲八木俊典瘦削的脸,他目光温和的看下来,笑眯眯的任由我蹭。
“还有别的吗?比如说美食?”我问。
“有次我去餐厅吃饭,他们拿了张绿色的芭蕉叶给我,然后在上面倒了一堆土黄色的糊糊……”
八木俊典又说,身体抖了一下。
可我觉得他这样抖啊抖的样子很好玩,特别是他还小心翼翼的、不敢动,显得可怜无助又无辜,看着就让人想把他这样那样欺负一番。
八木俊典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有点紧张。
“不过豪华酒店的食物倒是挺美味,那里的富豪和普通人活在两个世界,互不干涉。”他说。
“所以你把糊糊吃了?”我故意提醒他。
八木俊典眼睛转了转,“……没有,”他心虚的一笑,“假装接了个电话,说有任务,跑了。”
我忍住不笑,然后趴在床上擡起头看他,“既然是「豪华接待」,那有没有安排漂亮小姐姐陪你一起喝酒啊?出席舞会也应该有舞伴吧?”
八木俊典:“……她们好像很害怕……”
——离的远的时候全都对他星星眼,挥舞着胳膊想要抱抱和签名,但只要他一走近,不,只要他走近到她们两米之内,就一切完蛋了。
——PS.以上只是【欧尔麦特】的待遇。
“……而且我长得比较高,也很少和女士配合着跳舞,亏我还特意学过,但也只跳过一次,后来还发现当时的舞伴是个化了妆的男人……”
往事不堪回首,八木俊典流下眼泪。
“我还不会跳舞呢。”我说。
“我可以教你。”他立马说。
“我们的身高也差挺多。”我又说。
“你可以飞呀,”八木俊典高情商上线,“我可以抱着你,也可以蹲下,我觉得这不是问题。”
这个时候不亲一下都说不过去。
然而,还没等我们的嘴唇碰到一起,外面就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八木俊典愣了一下,我擡起头坐起来——敲门的声音距离地面很近,代表来者的身高比较矮;再结合刚刚八木俊典给根津发了短信,所以门外很可能是根津。
关键在于,袴田维会跟在它后面吗?
八木俊典起身去拿衣服,被我抱住放倒了,他年露为难,推了一下,我却没有动。
如果……如果什幺?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幺。
“咄、咄、咄!”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是三声,我松开手,这次却换成八木俊典不动了,他表情担忧,混合着无奈和不易察觉的恳求——但他在恳求什幺呢?做出离开「决定」的人并不是我,是他自己想要打开门的,我只是放弃了阻止他而已。
于是我换好衣服,又拿了桌上的矿泉水,去卫生间里涮了涮嘴,把水吐进洗手池,顺带又洗了把脸,才听到八木俊典磨磨唧唧走去开门。
而我当然不能留在屋里。
森林区,英雄科的高二某班在上英雄课,发出乱哄哄的打斗声,我飘在空中看了一会儿,觉得很小儿科,就算他们一起上也打不赢我。
太阳正好,远远的,地面上金光闪烁,我往下看去,发现是山田阳射正抱着箱子往教学楼走,他的发型实在是太显眼了,很难被忽略。
要不要打个招呼呢?
我落下去,“老师好~”
“啊,”他站住了,“你怎幺在这儿?物理课也不上吗?居然又逃课,还有干嘛那幺叫我。”
“沉不沉?要不我帮你擡?”我试图帮忙,却被山田阳射瞬间擡起胳膊躲过去了。
“不至于吧?我可是男人。”他抱怨道。
说完,他又继续往前走,但是只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喂,你又要去哪?不回去上课吗?”
我盯着山田阳射的影子看了几秒,想起他曾经给我讲过的故事——忘了是哪个国家了,有一个小镇,他说那里的马路坡度很陡,人们会在一个节日买有编号的糖豆,然后从马路顶端扔下去,形成哗啦啦的糖豆海洋。
「是真的吗?」我当时问他。
「下次带你去看」他当时这幺回答。
“我想出去买点糖豆。”我很随意的说,“不想上课了,想回家躺着,干脆被开除了算了。”
“喂。”山田阳射不满的哼了一声。
“年轻人不要这幺颓废,我还没颓废呢,再说了我还没找你算账,为什幺要把我的话写成给别人的情书,想没想过我的感受?真是够了。”
“平时也没机会接触这种东西,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只能现学现用呗。”我说。
“你还有理了!”他竖起眉毛。
“那……对不起?我请你吃饭?”我问。
“没有诚意。”山田阳射翻白眼。
“那再加上请你唱歌。”我说。
“什幺时候?”
“现在?”
我们面面相觑。
“……我可是老师啊……”
山田阳射嘟囔了一句,沉默了两秒,左右看看:没人。于是他迅速跑了两步,把刚刚到手的教材往绿化带里一扔!——嘭!
“走啦!我们唱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