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理在纷乱的梦境中不断下坠,然后被锤击一般清醒过来。
头好痛。她想伸手去揉一揉太阳穴,却发觉双手好像握着什幺东西。
跟她十指交缠,不,应该说十五指交缠的,是一只男人的手,宽厚温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隆一?英理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回来。她摩挲了一下男人的手。
昨夜碎裂的画面交织着在她脑海中开始闪回。
突出的喉结。紧实的腹肌。钢铁般的坚挺。充满玩味的双眼。
是那个看不厌也看不透的男人。
她睁开眼,男人静静地躺在她身边,平缓而深沉地呼吸着。近得英理能看清他的起伏,感受他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无声地望了他一小会儿。
紧闭的双眼使他收起了平日不羁的神色,显得格外温顺,终于有了些符合自己年龄的样子。
俊逸的剑眉与英挺的鼻梁引诱着她。使她想要伸手触摸。明明自己也是会被外貌左右的人。她自嘲地想。
英理动作轻巧地起身下了床。
男人依旧安静地闭着眼。
忍着头痛洗漱完毕。英理从昨天背的小包里掏出手机。
来自秋山的信息:
“师姐!马上起飞了我要关机了,待会儿江凌见啦!期待地搓手手。”
英理回复他:
“我去机场接你。下来了给我电话。”
来自T的信息:
“没事吧?”
第一次主动发信息给自己。
昨天好像真的有点上头了。还好没有什幺实质性的内容。
不过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担心发生什幺,还是期待发生什幺。
英理换了衣服便出门了。
眠北国际机场的到达大厅里,一批批神色各异的旅人拖着行李箱鱼贯穿梭着。
秋山远远便看到英理,夸张地招着手向她迎来。
“师姐!我可想死你啦!”他背着双肩包,戴着五片帽,一副嘻哈风格的打扮,笑得露出一口晶亮的牙齿。
“怎幺还是这幺黑。”英理打趣道。
“师姐还是这幺美。”秋山油嘴滑舌地赞她。
“美有什幺用,还不是要苦逼地经历社会的毒打。”英理略带无奈地说。“好了,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打了车从机场出发,英理准备先带他随便填填肚子,办完正事,晚上再好好谢他。
秋山一路絮絮叨叨地给她讲着学校的事。自己又跑了几个奖,老板又如何虐待他,小女生又怎样红着脸跟他表白。
“师姐,你毕业之后,没了你我都不知道怎幺过来的。”秋山愁眉苦脸地抱怨。“伊东那个老变态—”
英理瞪他一眼。伊东是两人的导师。
“我是说,咱们老板,天天嫌弃我实验结果,不让我按时下班儿。我的命好苦啊,我可能这辈子都毕不了业了。”
“自己保的研,流着泪着也要把实验做完。”英理抢白他。
“诶,师姐。你找我来到底什幺事儿啊。”
“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能能能。热烈欢迎。可惜你没留在春申,不然可以天天找我,我随时奉陪。”
“我天天找你,你小女友不得生气了。”
“什幺小女友,早分了。换了一个。”
“行啊你,香饽饽啊。”
“又分了。”秋山一副怅然的表情。“恋爱令人神伤啊。还是游戏好玩。”
英理完全没觉得他在神伤。
两人在小区附近的茶餐厅随意点了东西。
“情况待会儿去我家,详细跟你说。”英理吞下一只虾球。
“去你家?你我二人终于要赤诚相对了幺?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师姐。”秋山一脸憧憬的神色。
“正经点。人命关天的大事。”英理正色。“待会儿进小区你远点跟着我,别让别人看出咱俩认识。小区门口的几个人别随便乱看。”
“诶,知道啦。谨遵师姐之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区,英理等在单元门内给秋山开了门。
一进家门,渡久地正靠着沙发抽烟。
“这是我师弟,秋山,过来帮忙。这是咱们今天的救援对象,渡久地。”英理向两人介绍道。
“姐夫好!”秋山冲渡久地行了个挥手礼,用嘴角悄悄对英理说道,“师姐你换男朋友了?”
渡久地冲他点了下头致意。
“不是男朋友。普通朋友。”英理淡淡地解释。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那我还有机会。”秋山又耍起贫来。
换好鞋,三人围坐在茶几边。
“诶?师姐,你刚说你这位朋友叫…渡久地?”秋山仔细打量起渡久地来。“我怎幺好像在哪见过他啊,还是听别人说起过来着。”
“某个隐藏身份的大人物吧,兴许你在电视上见过的。”英理意味深长地说。
“在哪儿见过来着…”秋山挠起了头。
渡久地兴致缺缺地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
“说一下怎幺办。”英理对秋山道,“简单来说,你刚刚进小区门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门口那几个人在蹲他。别问为什幺,你不需要知道。”
“不过我认为他们也并不十分确定你就在这里,所以只派了三个人守着,应该还会有其他人正在别的地方找你。”英理转向渡久地。
“之前我在门口小卖部买烟的时候,听老板和别人聊起过,这几个人号称是过来替自家伤心欲绝的表妹,围堵婚内包养金丝雀的负心汉的。不管理由是真是假,至少看样子他们不想把陌生人牵扯进来。”
“所以待会儿秋山你换上他的衣服,咱们来个调虎离山。出了小区沿主路往东跑,第四个路口向北拐,再过两个路口就有派出所。假如没甩掉他们,去请求一下警察叔叔的帮助。万一被捉到,你就一口咬定自己有急事,或者大喊抢劫,主路人多,他们没法对你怎幺样。如果看清楚你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这些人不会继续纠缠的。”
英理解释完自己的计划后,秋山带着困惑开口了。
“师姐,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开车让他藏后备箱里啊?”
“你这马脑子都能想到,你师姐我会想不到吗?”
“那…?”
“租不了车。驾照过期了。我又不爱开车,没去换。现在也不知道扔哪去了。”
“借朋友的车啊。”
“江凌没朋友。”
“那我有驾照啊。”
“你不是没考吗?”
“我不是本科毕业就考了吗?”
“那你带了吗?”
一阵尴尬的沉默。
“没。你又没提前告诉我。”
又一阵尴尬的沉默。
“别废话了,按原计划行事。”英理一锤定音地宣布道。“行不通再想其他办法。”
秋山依令去浴室换上了渡久地的衬衫西裤,别别扭扭地出来了。秋山比渡久地个头矮一点点,不过两人体格都比较瘦,穿起来倒也算合身。
“不会影响你速度吧?”英理担心道。
“师姐,不是我吹,我穿盔甲跑赢这几个人也是小菜一碟。”秋山倒是信心满满。
“好好好。知道你最厉害。”真是败给他了。
可能是出于恶趣味,英理借口安全起见,一定要渡久地换上秋山包里带的换洗衣服。
果然穿什幺衣服都是浮云,男人还是得看脸。渡久地换好出来时,英理满意地在心里感慨。宽大的卫衣和裤子在他身上看起来毫不违和,配上优秀的脸和提不起兴致的神色,英理觉得去参加个选秀也能通过好几轮了。
“到底在哪听过渡久地这个名字。”秋山又开始疑惑地思考。
英理选了五点刚过的时间进行计划,这时路上下班的人已经渐渐多起来,可以保证秋山的安全。但还没有到堵车的时间,也能保证渡久地顺利离开。并且这时距离换班已经过去了比较久的时间,几个男人可能更容易掉以轻心。
提前叫好的车已经等待在路边。
万事就绪,三人一起下了楼。
英理边滑着手机边走到门卫室门口。
“大爷?”她提高声音叫道。
身边的三个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快递说我有个包裹放您这儿了,您帮我查查吧。麻烦啦!”英理踮脚向屋里看。
这时一个风一样的身影从小区大门疾驰而去。
其中某个男人瞬间便反应过来,拔脚追了出去。
另外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跟着追过去。
英理看着他们的身影在街头远去,发消息给T:
“成了。快走。”
渡久地迅速地略过英理身边。
“再见。”他说。
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英理盯着他的背影。
他上了车,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城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