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月，东阳擎海事先未打招呼，出寨亲自接裴花朝上山。
裴家门首一个丫鬟正向小贩买瓜子儿，见了他双眼大亮，满脸堆欢上前问安，并道：“娘子出门了。”
东阳擎海原要给裴花朝惊喜，一团高兴登时扫了几分，他高据马鞍望向裴家屋宇，彷佛宅中某处有伊人身影。
他问向丫鬟：“裴娘子上哪儿？”
丫鬟眼珠微动，笑道：“娘子并未交代，不过她出门向来快去快回。寨主请往屋里坐，婢子伺候茶水。”
东阳擎海沉吟，道：“你……”
那丫鬟以袖掩嘴矜持笑道：“婢子叫河珠。”袖上露出一双俏媚眼，送去娇波脉脉。
东阳擎海却早把脸转向路上，“等你娘子归家，转告她收拾衣物，我回来便接她上山。”说完一扯缰绳离去，百名人马掀起街上大片烟尘，呛得河珠大咳。
那日正值旬休①，白禹休息在家，东阳擎海欲询问治水细节，便往白宅去。进了白宅院子，曾夫人正送裴花朝出门，和东阳擎海碰个正着。
后来东阳擎海携裴花朝归家，等待丫鬟收拾衣包的当儿，两人在厅里对坐，他叮嘱她日后出门交代下人去向。
裴花朝倒茶与他，道：“我若出门拜访，必是去白家访曾夫人。”
东阳擎海问道：“你在宝胜只和曾夫人谈得来？”
“我与旁的人家从无交往。”
东阳擎海奇道：“怎幺回事？”
裴花朝道：“我名为崔家妇，实为寨主的别宅妇，这身份荤不荤，素不素，正经人家不便与我往来，我亦无意自讨没趣，强人所难。”
东阳擎海却不乐意了，“你是我女人，在宝胜地面，难道像样点的人家女眷都不来应酬你？”
“有，可那些人我更不好搭理。”
东阳擎海微挑一方眉尾，“这是怎幺说，你不好出头结交朋友，人自行上门前来结交，你又不愿？”
裴花朝一笑，“找我的那些女眷其实冲着你来，想借我替她们父兄夫婿说好话、谋前程。”
“那有什幺？这种人多的是，你不必在意，就当耍猴子，拿她们取乐解闷得了。”
裴花朝摇头，“从前她们隔三岔五便下帖邀我赏花品茶，前些时日你恼了我，那班人一下子通通断了消息，到你回心转意，帖子又来了。这般势利的人情交际没意思，不若独处自在清净。——倒是曾夫人真心，于我病时再三关心。”
“只有曾夫人一个相交，你不寂寞？”
“我有许多事可打发时间。”裴花朝顿了顿，有感而发，“其实找门路帮衬家人，人之常情，那班女眷的苦心我并非无法理解，然而钻营到上位者外室的跟前就过头了。纵然她们家人确是能者，但家风轻忽节操，这等人为官为吏真能谨守本分，尽忠职守吗？我在你跟前纵然说得上话，也不会举荐这些人。”
东阳擎海原本一派闲散神态话家常，闻言凝注裴花朝脸上深深打量。
裴花朝又道：“我顶着你别宅妇的身分，若与不安分的人走得近，难保他们不会狐假虎威惹是生非，到时妨碍你名声也不好。”
东阳擎海将手探向坐在身旁的裴花朝，握住她柔荑，“你这般替我打算。”
裴花朝听他语中流露几分感情，原要照实回答“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趁机表表身为下位者的诚心，一如她替东阳擎海祖孙做女红，都是想让自己寨中生涯好过些。
转念她想这答话文绉绉的，东阳擎海未必听得懂，便改弦易辙。
她欲待答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凝眸见那汉子咧开嘴，眸底笑意灿灿，眼神热烈。
裴花朝一凛，东阳擎海那模样不像会期待自己前两种公事公办的说法，说了不定要弄巧成拙，甚至惹场闲气。
她赶紧换个较有人情味的说法，“我跟了你，自然替你设想。”
东阳擎海欠身倾向裴花朝，捧住她花容亲了个响嘴。
——————作者有话说——————
①旬休：官员每十日休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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